97 新生

叶沉渊伸手抚摸她的脸，轻声道：“你死我也不会独活。”

谢开言掀起裙幅起身，走到栏杆角落，冷淡道：“不敢承担臀下厚爱。十年前，臀下既然选择朝前走，意图统一华朝再至天下，应该知道，帝王之路艰苦险阻，容不得半点感情。臀下背负重责，不与我走，我不怨；臀下收复失地，征战南翎边境，我不怨；甚至是——臀下凭借强大国力一举攻占南翎，令禁军节节败退，我也不能怨！只是我想问臀下一句，为什么要假借统一之名，行屠戮之事？我谢族抵抗入侵、百名将领负隅顽抗，都是职责使然，臀下为什么先要迫死谢族，后又坑杀将领无数？就连那连城镇内，臀下也肆意举起屠刀，一一斩杀那些手无寸铁的民众。这所做作为，难道不叫残忍？”

谢开言突然说道：“臀下可知我心恨什么？”

花双蝶惊然回头，这才发现一袭锦袍的叶沉渊站在暗处，忙福了福身子，带随众退下高楼。

叶沉渊走出，替谢开言围拢斗篷对襟，站在她身旁，摸着她的头发，说不出一句话。

此情此景，也让他心痛得说不出话。

谢开言果然应花双蝶之言，开始诉别，尽管这诉别有些异样，不易看出她内敛的感情。

谢开言沿盘梯走上九重楼城，站在了白玉栏杆之前，她抬头远望，好好看着烟霭遍生的夜。俯瞰千层城郭万家灯火，都不及遥远的一抹微光，那里，才是令她魂牵梦萦的故乡。

传闻，华朝大陆的锁星楼与乌衣台一般高度，伸出手来，便可触摸到天幕。

谢开言真的伸手向上一抓，握住了一缕风声。

花双蝶看懂她的动作，眼泪又流了出来。

“谢族人天生傲骨，宁愿吃苦，也不肯低头乞求。臀下若是懂我，应当将我尸身送还南翎，受海神洗礼，等来世眷顾。”

“南翎腐朽不堪一击，即使华朝不来抢夺，不久后的北理或是狄容也会杀进门户，与谢族决一死战。臀下军功卓然，心计谋略强过谢族，败谢族光明正大，我无话可说。只是金灵之争中，有一千孩童，臀下既然知道谢族背生傲骨，为什么不责令他们再战，直至战死，却要迫令他们投降，逼他们投身水中？”

叶沉渊涩然开口：“我没有迫那五千子弟。”

“臀下！”谢开言扬声道，“战死才是对他们的尊重！如同我从不暗杀臀下及臀下的家臣一样！臀下说是不逼迫，可曾想过那也是间接的推动？”

叶沉渊走到她跟前，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是一定要说这些？”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再不说，就怕没机会了。”

谢开言说完所有话，静坐在城台之上，开始冥想。

花双蝶徐徐跪下，垂泪道：“太子妃若是怜惜臀下半分，也应好好说上几句道别的话，让臀下不要伤神毁身。”见谢开言闭眼不应，她便磕头两下。

谢开言的神识跋涉千山万水，回到烛照朗然的乌衣台。风依旧呜咽，雾依旧飘举，她一动不动坐了一刻，说道：“花总管请起身。”

花双蝶咬唇退向一旁。

星雾迷离，隐隐灯光撒落阙台飞檐，降下一抹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