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香港
我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推开他,说:“你真的不用这样,你每次都做了该做的,这件事完全是我的责任,没有认真把指甲抛光就不应该到处乱抓。”半是真话,半是玩笑吧。
他站起来,脸色和口气渐渐地变了:“可能在你出生的国家堕胎不算什么。”
这句话彻底把我变冷了,我哼了一声打断他:“你不用跟我说什么生命或是人权,如果我想听什么基督教义,你是我可以想到的最后一个选择。”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我不会管别人杀掉多少个胎儿,但这个是我们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吵架,但是我们确实是在吵架,“你是自私的女人对不对,你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们’。”
“‘我们’真的存在过吗?”我冷冷地看着他反问,在他回答之前,就站起来走出去了。我没有回头看,听得到他没有跟出来。我一个人搭电梯下到底楼,心里又冷又麻木。几分钟之后,我在门厅等出租车的时候,他却也下来了,对我说:“至少让我送你回去。”
我朝外面看看,那是个星期五,不管是Tiffany还是HarryWinston都已经关门了20。只留射灯照耀下的橱窗,和偶尔几个流连忘返的奥黛丽?赫本。
“我很感动。不过替我到鸭嘴医生的妇科诊所约个时间才是当务之急。”我回答。
“我就这么难推销吗?”他自嘲道,“我知道事情来得有些突然,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我没什么时间考虑了,再过两个礼拜我可能就要开始吐了。”我不当回事地笑笑,停了一下,然后告诉他,“我十二月底就要离开美国了。”
“去哪里?”
他看起来很平静,车子开到了我公寓楼下,我们告别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友好的,接下去的整个周末他也没有来找过我。星期一,我又打扮得很精神的样子去上班,跟同事和上司解释上周五昏倒不过是因为前一天加班加得太晚了。所有情节都让我错觉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结束了。直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我收到一份快件,棕色瓦楞纸盒里装着两样东西——一个HarryWinston的戒盒盒和一份起诉通知书。
“香港。去工作,长期的。”
车子开到格林黛尔酒店门口,我们下车上楼,一路上都没有再讲话。他打电话叫了晚餐,侍者在他房间的客厅里摆好餐桌。他没有要酒,两个酒杯里斟的都是清澈的琥珀色苹果汁。我突然想到自己如今也算是个孕妇了,孕妇,陌生的字眼,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和我联系到一起。我早就饿了,只是心里好多事情,一直没有注意到胃的反应。等上完主菜,侍者出去了,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坐下来就开吃,突然记起来,最近总是很容易饿,而且那种饥饿的感觉会在嘴里留下一点点苦涩,这种味道已经有十天半个月了。
我笑着对Lyle说:“那个医生肯定觉得我是个笨蛋。”
“你就是笨蛋。”他回答。
我没有理会,低着头继续吃东西,淋上浆汁的鸭腿肉,配蘑菇和土豆泥,真得很好吃。但是,他的话,他说话时冷淡疲惫的语气突然让我觉得很难过。我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忍住不哭,睫毛或是眼帘任何一下细微闪动就会让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盘子里。好不容易等到心情稍稍平复,眼泪也快干了,他却又走过来,跪在我身边,伸手抱住我,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的晃着我,低声念着他的咒语:“答应我吧,说吧,e,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