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理承受能力 1
她抬起头,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就这样被司小吟赶出了房间,何冬圃闻讯,派人叫我过去,我也没答应,一路上想着司小吟的反常表现,心头忽然回响起那次也是在这河畔,她那忧心忡忡的自问:
“这青春还有什么可宝贵的呢?”
这天午后,我从司小吟那里出来,把车开到几个月前与她一道闲聊天的大辽河边,漫无目的地沿河堤信步而行,心里的烦闷无法排解。刚才在她房间里,她终于对我开口说话了,然而却如一记重拳砸在我头上。
“七叔,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个称呼,更因为她的决绝。
还在怔愣当中,司小吟幽幽地接着说:“我想了好久,你还是做我的叔叔吧,我会把你当成一个好叔叔、好长辈来对待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激动地扑上前去,紧抓住她的一只手不放。
我意识到他是想把这件事变成一颗打人的炮弹,但他根本不考虑司小吟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能忍心让一个刚刚从梦魇中走出来的病人再次回到噩梦中去?想想杨依依临行前那一席话,我对他愈加怀疑和反感。
政治,这就是政治,它根本没有一丝温情可言,哪怕关涉到自己的干女儿,只要政治需要,都可以成为牺牲品。
我自作主张把司小吟接来住处护理,何冬圃一开始并不赞成,但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还是同意了,本来他是想让她回到汇贤楼去住的。这一切,司小吟起初并不知情。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她恢复得还算理想,大夫也连称意外,并且夸奖说这个病人真的很了不起,如此严重的伤情,每次换药清创更新支架,虽然痛得满头冒汗,却从来没听到她叫一声,一点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
只有我知道司小吟心头的创伤有多重。打从清醒过来那一刻起,她就不曾和我说过第二句话,即使我守候在她身边絮絮地与她低语,她也只是听而不答,有时甚至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然而我看得出来,她依旧在倾听,因为每当我回忆起与她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时,她的眉睫就会微微颤动。
她不理睬我,却与别人有交流,医生护士自不待言,与丹丹在一起,她的话也不少;何冬圃三两天就来一次,即使不来,也会天天派人来送一缸鸡米羹或一罐甲鱼汤,而她对何冬圃也是有问必答。仉笑非从北京回来后,没回家便直接赶到医院,并且把医院院长找到病房,要求他尽全力确保病人完全康复,不留任何后遗症。
司小吟脸上没有表情,慢慢把手抽出去。
“阿妈很早就说过,一个人,生老病死,富贵贫贱,都有缘分在里面,我和你没有这个缘分,既然这样,我也认了。但是我仍然要感谢你,这一年来,你给我带来了很多欢乐,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活,都很充实,我很满足。可是如今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司小吟了,那个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司小吟已经死了……”
“不!小吟,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还是以前的司小吟,还是我心目中最美丽、最纯洁、最可爱的‘阿丽丽’,我不能没有你。”我动情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小吟,你现在也需要我,我明白,刚才你说的不是心里话,一定不是!”
泪水从司小吟两只大眼睛里一点点滚落下来,她两手抱头,失声痛哭,断断续续地说: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这样,我不需要你……你走,你走吧!……”
“未寒,”他把我领到陪护室,气愤地说,“这是一起很恶劣的事件,我已经向古书记汇报了,他非常生气。林之侠这种勾当,是严重的违法乱纪,败坏党风不说,还极大地损害了党的形象,省委一定会来人处理的。待小吟恢复得差不多了,情绪稳定下来,你要帮助她把当天的事情经过详细回忆一下,然后写出一个书面材料来。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要给她做主!”
后来,仉笑非又几次来医院或是打电话,除了看望询问司小吟病情,更是催问她的证实材料写得怎么样了,给我的感觉是,他对这份材料似乎比对司小吟的治疗更关心。我意识到他是想把这件事变成一颗打人的炮弹,但他根本不考虑司小吟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能忍心让一个刚刚从梦魇中走出来的病人再次回到噩梦中去?想想杨依依临行前那一席话,我对他愈加怀疑和反感。
政治,这就是政治,它根本没有一丝温情可言,哪怕关涉到自己的干女儿,只要政治需要,都可以成为牺牲品。
出院后又做了些康复性治疗,半个月后,司小吟的病情基本上没有大碍了,腰椎恢复得很理想,最担心的截瘫现象并没出现,拆掉支架后,已经可以自主行动,只是大腿骨折部位还不敢着力。医生嘱咐她暂时可以借助拐杖练习行走,一点点增强伤腿的承重力。这时,她坚持要回汇贤楼去住,我百般劝阻,她却不为所动。
何冬圃劝我道:“老七,你就让她回来吧,这孩子,心里苦哇。我看明白了,她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而是心结未解,给她点时间吧,时间会帮她疗好心病的。告诉你,我也不打算让她回去当什么公务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