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越溪虞美人 2
景致婆娑,风声如魇。绕过壁观楼,长孙淹抬眸,两根檀色大柱入眼巍峨。轻“噫”一声,阿闪不知何时松了牵她衣袖的手,她缓缓走到柱边。
柱子很粗,指腹轻轻划过檀漆柱表,感到一片细腻光滑,以目观之,至少有一丈高,圆径是三人合抱的总和。她退了稍许,抬眸打量,两柱之上分别刻有四字草书——左柱刻“电波机变”,右柱刻“色丝妙绝”。
“电波……机变……色丝妙绝……”她轻声念着,仰头看了片刻,见柱上“机”字左侧边和“变”字上半部分刻得略浅,这两部分各有一道深深的凹迹嵌在字后,似被人用利刃割划过,只因两字笔画较多,将那凹痕遮掩去了。
“长孙姑娘,你也瞧到那字有伤痕,对吧?”阿闪陪立在她身侧,随她一道仰头观字,语有唏嘘,“这柱上的字是夜多窟主练功时刻上去的。说起夜多窟主练功,唉,唉……长孙姑娘你不知道哇,电波机变,这‘机’字和‘变’字不就是笔画多了些么,有什么大不了,我那夜多窟主……他练功时,步式手式拳式百变千化都不觉得麻烦,偏偏就觉得写这两个字麻烦,刻字也不刻全,为了省事,‘机’字右侧和‘变’字上部全用一撇一捺带过……”
“……”她只是突然想到好不好。
“长孙姑娘可知,夜多窟所有用水全部来自睡睛阁西侧的一处泉眼。”
“我方才沐浴所用……”
“正是,”阿闪点头,杏红罗裙浅步慢移,“那泉,夜多窟主提名——夜听。”
“夜听泉……”她轻轻咀嚼,只觉一缕幽味涤荡胸中,不由脱口而出,“半岩松暝时藏鹤,一枕秋声夜听泉。”
掌灯时分,竹气袭人,林道阁楼间时有人影摇晃,她流眸四顾,入眼的多是年轻男子,有的站在一棵树下一动不动,有的单足倚柱,双臂半举成圈,指结兰花,有的吊在竹子上,那竹笔挺不变,随风摇摆,仿佛无人挂在上面,有的更奇怪,一手一足蹲撑于地,另一手一足向侧方伸直展平,这种高难度的蹲姿,她仅瞧一眼,已觉吃力了。
“他们……”
“他们在练功。”阿闪视若无睹,见怪不怪。
她又好奇盯了片刻,不多说话。
用了晚膳,阿闪这是要带她散步?养生之道,养生之道……
唐人牟融的诗,不正应了夜来听泉之景。
“长孙姑娘果然好学识,唉,长孙姑娘可知夜多窟主如何提了这个泉名?不瞒长孙姑娘,话说某天那一段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良宵,我那天才洋溢的夜多窟主因为融合江湖其他门派轻功精髓,新创了一套名为《顾影步》的轻功身法,因此兴奋难眠,恰好又听得泉水丁冬……泉水丁冬……唉,隔天他就抱怨听了一晚的泉水喧嚣,不得好眠,索性将这泉命名为‘夜听’,还刻了字在泉边的石头上。啊,一枕秋声夜听泉……还是长孙姑娘这句好,一枕秋声夜听泉……一枕秋声……记下记下,奴家这就记下,改日让人刻在泉边,正好配夜多窟主刻的‘夜听’二字。”
“……”长孙淹很想说:这句不是她的好不好。
阿闪由细述泉名来由变为自言自语,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已牵着长孙淹来到一处殿堂式双层楼台前。
“此处是壁观楼,绕过这条小径,前方便是夜多窟正阁大门。”阿闪极尽地主之谊。
“林子后面便是长孙姑娘休息的睡睛阁,”阿闪牵着她的手,语笑如珠,“右边是厢房,左边,林子对面,是洗愁阁,啊,那是夜多窟中理事的地方,阁后是我夜多窟主的居所——定我居。夜多窟面北而建,定我居北面是涩古堂,也是七破窟的藏经之所。”
“藏经?”
“七破窟所有武学书籍、卷轴、画册,全堆在那儿。”阿闪斜斜媚送一眼,竟也不瞒她,“涩古堂里,有很多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武学经籍,有的是窟主们四下寻来的,有的是我夜多窟主自创的,奴家待会带长孙姑娘去瞧瞧。”
长孙淹迎上阿闪的视线,忆起崖下闵友意收她为徒之事,“涩古堂……”她轻喃,“篆经千古涩……”
“呀——长孙姑娘好学识,”阿闪突然拔高笑声,“当初为楼阁提名时,夜多窟主可没想到这句,他只觉得那些书啊典啊瞧得人眼睛发涩四肢发涩,这才提了‘涩古堂’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