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紫竹飞雪千日错,病年寒暑万事休〈一〉

梦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痛为什么委屈为什么愤怒，只是不断地因为痛而尖叫。

这一晚，也不例外。清晨，她满头大汗地惊醒。胸腔里的心剧烈地跳动，她捂着胸口偏头看向小窗在飘飞的落雪，眸光冷寂。

那种感觉，是多么凄凉悲哀无助，那么可怜的阿堇，那么无助的阿堇，她又如何忍心让夭夭看到，害她更自责，更难过。

这大半年的照顾与担心受怕，已害她够苦的了……

……

待身体暖和有力气了，凤堇之起身推掉了夭夭扶她的手去床上躺着，好笑道，“又不是残废了，走两步又不会死。去去去，天都快黑了，快去洗洗睡了吧。”她如此鼓起了所有的情绪想要安慰这个善良的姑娘。可是言毕，她又万分疲惫了。

躺在床上偏头看着榴色夭夭拿着药碗带上了门嘴角强撑的笑意才缓缓消失无痕……她看着素白的帐顶，眼底漠漠如大雪纷飞的紫竹林，冷倦而寂。

她算着待得一月后的今天便是冬月二十八，那日便是她及笄之日。虽然对仙人来说160岁都算一个小孩子更莫说是16岁，但按照凡间的规矩，自己却算是成年了。及笄这一日很想同子书哥哥一起过，可如今看来似乎不大可能，只好罢了。不过，扳扳指头，帝君师父、夭夭、七姐、母后、姐姐们、哪吒、木吒、食神……复皱眉，去掉了母后和姐姐们，又去掉了帝君师父——帝君师父不久前闭了关。又想到七姐也未必能来，自不能踏进七仙阁后七姐常被母后给她的各种事拖住，她们见面的机会其实很少。然后又想了一遍名单，又黯然了一会儿便抛去杂念盘腿坐好，潜心练习这种将神念化作螺旋状飞速转动的攻击方式，这是帝君师父教她的攻击力最大的神念攻击方式之一，学是容易学，不过速度却是她的硬伤，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加速。

……

而彼时的榴色夭夭则在她背后的花丛中睡觉。榴色夭夭在那时的一年前便能脱离墨兰本体了，便来了天上陪凤堇之。

寒意依无缝不入地钻进来，凤堇之裹紧了大氅，听着屋外寒风呼啸静静地想，倘使生活就这样下去也挺好，就算那些小仙也敢对她使绊子，但至少心里还有个希望，不会像如今这样，心若死灰。

这样想着，忽然又自嘲地觉得以前认为辛酸的日子似乎也因为如今的不幸的衬托，而变得幸福了……

这些年她是真的变了好多，好在夭夭已经习惯，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

她真的太害怕失去。

如今凤堇之很容易疲倦，榴色夭夭离去不久她就沉沉睡去。这一年里大部分她都在沉睡，直到最近几日才苏醒。

听夭夭说观音大士说她本就只剩魂魄后来得到一副仙躯还没完全适应便被罚进了化仙池，自然承受不了，只能进入自我休眠状态。听了这话当时把夭夭吓坏了直问她会不会醒不过来了，观音大士只道随缘。然后一种恐慌在榴色夭夭心里缠绕了大半年，导致她每天都絮絮叨叨在凤堇之耳边讲话威胁她快些醒来，那些恐慌终于在前几日凤堇之醒来时总算烟消云散。

事实上凤堇之在沉睡中一直都在作噩梦，连带醒来的几日都在。她梦里零零星星都是一些“化仙池”、“通道”、“绞杀”、“木吒”等等字眼以及血腥场面以及自己濒临死亡的窒息与痛楚，还有痛彻心扉和委屈愤怒。

榴色夭夭小心翼翼端着药碗推门进来时便看到凤堇之怔怔看着炉火的模样，惨白的近乎死人的脸色让榴色夭夭心头顿时大恸。

“阿堇，快吃药吧……你才苏醒几天，最受不得累……喝了药就去床上躺着，啊？”榴色夭夭有些哽咽，坐下准备喂凤堇之被凤堇之自己接过，“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阿堇想怎么过？……这次我一定会陪你的……若我再让你被关在魔界一个人对着走不出去的阵在恐惧里过完自己的及笄之日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越说榴色夭夭就越难过，她哽咽道，“阿堇……对不起我没在你身边……明明说好要陪你过的，可偏偏我该死的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这次、这次……我一定要补给你的……”到最后已经泪如雨下。

凤堇之喝了药脸色才没那么难看，唇上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她放下碗，温温笑了笑，伸出枯瘦指尖抹去榴色夭夭的泪珠，“胡说些什么，那怎能怪得到你，夭夭你再自责却要我怎样安慰你才好。是我要自己偷偷去天书阁的，本就没打算带着你。”事实上那日她也并非完全是在阵里的，后来误打误撞进了摩羯山的夫人那里。不过这她不能告诉夭夭，一来是作过承诺，二来是怕她担心，便也只道是被困在阵法里。虽她这般说了，但榴色夭夭的自责与愧疚却没少了半分。

其实后来她是有多庆幸当时夭夭不在。那种情况那种形势，所有人都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各异，却没有一个来为她求情。

被施术、被无情推进通道、被绞杀……她那么痛，那样尖叫哭泣……都没有人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