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污 第143节

顾茫站在重华桥上，回头朝着帝都城门一眼眺望，一声喃喃，他知道他将要去打一场无人应援的仗，他将要去赴一场血肉斑驳的局。

他知道自己将入地狱。

他轻轻说一声走啦。

然后小心翼翼地揣着故土能给他的唯一盘缠——那张老叫花赠他的已经冷透的炊饼，他低着头，走到他死去的七万兄弟中去。

顾茫……顾茫……

他曾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爱笑，那么珍视、尊重着每一条性命。

他曾连沙场上的一朵小花都不忍伤害，却要用手中的刀，亲手刺进那一具具鲜活的血肉——他何不是在剜自己的心！！

墨熄呛咳着鲜血，慢慢地挪动着踉跄的步子，向前走去，周围已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了，唯有遥远的尽头亮着一簇幽光。

他知道那是载史玉简承载的下一个他需要的记忆。

他往前走着。

你停下脚步好不好……我怎么追不上你……

墨熄一步一步往光源处行着，眼泪顺着他的面庞不住滚落，四周的黑暗里像是有无数的倒影在蹈舞，在讥笑着他谩骂着他在把过去桩桩件件的恶毒反刺到他的骨血里。

“叛徒！”

“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脏……”

每一步都像有无形的手撕裂他的肺腑污脏，从他躯体内疯狂地攫取着鲜血和真元，他的灵力已经被载史玉简吞吃的所剩无几了，可那个光源离他还是那样的遥远。

遥远得就好像八年的顾茫，背着破旧的小布包，装着义兄的头颅，在夕阳黄昏里，在老叫花悲怆的莲花落中踏歌行远。

——“今日黄金散尽谁复矜，朋友离群猎狗烹。昼无擅粥夜无眠，落得街头唱哩莲。一生两截谁能堪，不怨爷娘不怨天。早知到此遭坎坷，悔教当日结妖魔。而今无计可耐何，殷勤劝人休似我！”

原来……那个背影不是一个叛臣的背影。

而是一个英雄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