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朝天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布衣单剑朝天子（五）

范闲出的第一剑，是剑鞘！

剑仍在鞘中，却开始发出龙吟之声，吟吟嗡嗡，又似陈园里的丝管在演奏，浑厚的霸道真气沿着范闲的虎口递入剑身之中，直似欲将这把剑变活过来，一抹肉眼隐约可见的光芒，在鞘缝里开始弥漫。

皇帝接着叹息道：“今日之天下，若朕面对的不是你，而是你母亲……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她公平一战的资格。”

吟吟吟吟……剑身在鞘中拼命挣扎着，想要破鞘而出，却不得其路，其困苦痛厄，令人闻之心悸！

“驷马……不是一匹马。”皇帝笑了笑，说道：“是四匹马。这个古怪的词儿当年你母亲说过，所以我记得，只是没想到，你也知道。”

范闲不知向其中灌注了多少真气，竟然构织了如此一幕震撼的场景。皇帝的双瞳微微一缩，双手依然扶在椅上，没有起身，然而这位世间仅存的大宗师，发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原来比自己预想之中更为强大。

夜深了，二人便在灯火的映衬下，分坐两张椅上开始冥想，开始休息，偏是他们体内流淌着的真气气息竟都是那样地和谐，霸道之余，各有一种撕毁一切的力量，合在一处竟是那样地融洽。

“因为我首先得从身边的人先爱起，另外就是，我本来就是个无耻且怕死的人，真若逼到了绝路上，当然，这绝路不仅仅是指我……我不介意拖着整个天下以及陛下您的雄心壮志给我陪葬。”范闲低头说道：“其实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总是不回来，所以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来拼命了。”

不知不觉，天亮了，朝阳出来了，外面的雪停了，风止了，地上厚厚一层羊毛毯子似的积雪，反射着天空中的清光，将皇宫西北角这一大片废园照耀地格外明亮。

皇帝又摇了摇头，说道：“所以朕还是不明白，你既然爱这个国度，惜天下万民，又怎能以此来要胁朕。”

范闲醒了，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右手拿起桌上那把大魏天子剑，走到了小楼门口，然后回转身来，安静地看着椅上的皇帝陛下。

范闲微微低头，沉默片刻后平静说道：“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寒冷的冬日里，一滴汗珠从范闲的眉梢处滴落，他那张清秀的面容上尽是一片沉重坚毅之色。他蓄势已久，然后庆帝并未动手，他不可能永远地等下去，他手中握着的那把剑，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他向后退了一步，重重地踩在了门槛之上，而他右手以燎天之式刺出的一剑，也终于爆发了出来！

皇帝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双眼微眯说道：“那你难道不担心，若朕杀了你，却不做那些应允你的事情？”

他手中剑鞘缝隙里的白光忽然敛没，小楼之中变得没有半点声音，而那柄剑鞘却再也禁受不住鞘内那柄天子剑的忿怒，挣扎着，冲突着，无声而诡异地，像一枝箭一样，刺向了天子面目！

“因为您必须赌我的话能管住他们，不然天下乱起来，总不是您想看到的场面。”

“我舍得拿天下万民的生死来威胁您。”范闲平静应道：“这本来就是先前说过的差别。”

皇帝缓缓地睁开双眼，瞳子异常清亮，异常平静冷漠，再没有一丝凡人应有的情绪。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自这一刻起，二人之间再无一丝亲情牵割。

皇帝摇了摇头，冷漠说道：“不给她这种资格，是因为朕知道，她绝对不会用这天下来威胁朕，因为以天下为筹码，便是将这天下万民投诸赌场之上，而她舍不得……朕却舍得。”

范闲抬起右臂，由肩头至肘至腕，再至他右手平稳握着的剑柄，以至那一丝不颤，稳定地令人可怕的剑尖，直直对着皇帝的面门。

范闲讽刺道：“当年您确实没有给她任何公平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