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朝天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宫前行走谁折腰？

皇帝陛下平静而冷漠的目光，顺着太极殿敞开的大门，穿过殿前的广场，一直望向了那方厮杀之声渐起的皇城正门，他知道老五呆会儿便会从那里过来，因为他知道老五的性格，那厮这一生，也只会走这最直接的道路。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城禁军根本不明白这种神迹一般的场景，是怎样出现在了人间。

“找到范闲没有？”他的眼帘微垂，轻轻地转动着手指间的一枚玉扳指，很随意地问道。

“不过即便老五来了？那又如何？”

换成是任意一位大宗师，只怕都不可能像五竹先前表现地如此冷静，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五竹之外，没有谁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计算出如此多的事情，并且在电光火石间，能够做出最合适的一种应对。

不时得闻宫外急报，却依然一脸平静的皇帝陛下，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冷笑，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平稳地举起双手，让身旁的姚太监细心地检查了一遍身上的龙袍可有皱纹。

那双湿透了的布鞋前方，插满了羽箭，五竹没有进行一次格挡，这种绝对的计算能力与随之而来的信心以及所昭示的强悍心志，实不是人间能有。

龙袍有许多种，今日庆帝身着的龙袍极为贴身，想必对他稍后的出手，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只是，只是……皇帝陛下眼角的皱纹为何显得那样地疲惫？那样地淡淡哀然？

……

有些痛，五竹在心里想着，然后将那一根根深贯入骨，甚至穿透而出的羽箭从自己左小臂里拔了出来。箭枝与他小臂骨肉磨擦的声音，在这一刻，竟似遮掩了渐小的雨声。

“朕知道神庙已经荒破了……但朕想老五既然是庙里的人，神庙总有办法把他留在那里，谁知道他还真的能够重返人间，这是为什么呢？”

五竹有些困难地伸直了左手的五根手指，看着穿透了自己手臂的那几枝羽箭，本来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却忽然间多出了一种极为真实的情绪。

“为什么这个贼老天，今天要下这么大的一场雨？这是为什么呢？”

先前那一刻，铁钎每一次刺斩横挡都被五竹强悍地限定在自己身体的范围内，无一寸超出，他任由着那些呼啸而过的箭枝擦着自己的衣衫，擦着自己的耳垂，擦着自己的大腿飞掠而过，却对这些箭枝看都不看一眼。

站在幽静而空旷的太极殿中，庆帝负手于后，沉默许久，他的头发被梳理地极为整齐，用一条淡黄色的丝带随意地系在脑后，显得格外潇洒。

五竹的脚就像是两根桩子一样，深深地站在大地之中，他右手的铁钎，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完全计算出了每一道箭枝飞行的轨迹，并且在五竹肢体强大的执行能力配合下，令人不可思议地斩落了每一枝真正刺向自己身体的箭。

许久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眸里再也没有先前那一番自问时的淡淡自嘲之色，有的只是一片平静与强大的信心。

在万箭临身的那一刻，五竹其实便动了，只不过他动地太快，以至他手中铁钎和高速旋转的笠帽，这两种痕迹，都变成了雨中的丝丝残影，根本没有人能够看的到。

笠帽碎了，像灯笼一样地碎了，哗的一声散落在湿湿的地上，震起无数残箭。

“朕心怀天下，手控万里江山，不料今日却被一匹夫逼至驾前，谁能告诉朕，这是为什么呢？”

不多只是针对五竹而言，饶是如此，他手中那把铁钎，也不可能在瞬息间，将扑面而来的密集羽箭全部斩落，所以他的左手也动了，直接取下了戴在头顶的笠帽，开始在雨中快速旋转，卷起无数雨弧，震走无数箭枝……

“上天何其不公，若再给朕一些时日，不，若当日朕没有伤在那个箱子之下，朕又何惧老五来此？”

万箭齐发，却是一次齐射，务必要覆盖五竹可能躲避的所有范围，所以真正向着五竹身体射去的箭枝，并没有那么多，然而……这个世上，除了五竹之外，谁能够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还如此冷静地做出这种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