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愤怒的葡萄
皇帝陛下构织了一个大迷团,不止迷惑了长公主和天下所有人,连范建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亲信,也被骗地死死的。
而皇帝陛下是何等样的人物,如果不是未曾怀疑过秦业的忠诚,又如何能让他在枢密院使的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这些年秦老爷子一直称病不朝,这枢密正使的位置也不曾空了出来。
二皇子似乎此时才发现范闲的到来,微微一笑,说道:“我还能活下来吗?”
可是范闲听到了长公主临死前的话,心中开起一枝毒花,开始格外注意这个问题——虽然秦家在明家有一成干股,虽然秦家暗中指使胶州水师屠岛,可是对于一位军方元老来说,单他的颜面就足够让陛下轻轻揭过此事——只要他一直对陛下忠心不二。
范闲不得已重复了陛下的旨意。
这不止是他的疑问,也是很多人的疑问。只是皇权争斗,天下大势之争夺,让所有人天然认为秦家的背叛如同史书上每一起内部倾轧一般,是理所当然之事。
迎接着范闲疑问的目光,范建缓缓说道:“问题是从来没有证据,说明秦家参与了此事。就如同太后一般,顶多有个纵容之罪……”
……
很奇怪,如果秦老爷子也是谋杀叶轻眉的元凶之一,那四年后的京都流血夜,皇后一族被斩杀干净,京都王公贵族被血洗一空,为什么秦家却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如果陛下陈萍萍父亲三人联手为母亲复仇,怎么会放过秦老爷子?
二皇子李承泽蹲在椅子上,手里拎着一串紫色的葡萄正在往唇里送。这一幕范闲曾经看过无数次,但今夜的二皇子,头发散乱披着,俊秀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谁也看不明白的表情,唇角微翘,似乎在嘲笑什么,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异常颓废。
“当年我随陛下远赴西胡作战,陈萍萍被调至燕京一带应付北方紧急局势,而叶重也随后军驻定州为陛下压阵……”范建垂着眼帘,缓缓说道:“……而秦业其时依朝廷旧例,以枢密院正使的身份,掌控京都军力中枢。如果说他也参与了京都之变,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二皇子自讽一笑,说道:“如黄狗一般活着,余生被幽禁在府中,待父皇百年将到时节,新皇即位之前,叶家也被如狗一般宰死,我再被赐死……你说,如果我活下来,将来的人生,是不是这种?”
他心头一动,开口问道:“父亲,孩儿一直有个疑问,秦业他……为何要背叛陛下?”
范闲默然。
说到山谷狙杀,范闲的眼前不自主地浮现起当日的白雪、红血以及枢密院前的人头,还有自己地嚣张。不由苦笑了一声,心想在陛下和长公主的面前,自己当日的嚣张,此时看起来是何等地幼稚可笑。
“既然如此,我何苦再拖累灵儿,拖累……那位无耻的岳父?”二皇子耸耸肩膀,“而且这样活下去,其实没有什么意思。”
“你如果死了,淑贵妃谁来养老?王妃怎么办?”范闲坐到了他的对面,尽量平静地说着。眼睛平视对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范闲心尖一颤,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老秦家站在长公主一方谋反,或许和二十年前母亲的离奇死亡脱不开干系。
范闲与二皇子气质极为接近,这是京都里早已传开的消息。二人明明眉眼不似,但相对而坐,却像是隔着一层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将这个疑惑讲出来后,范建未曾沉思,直接冷漠说道:“也是在山谷狙杀的那日里,我便曾经说过……皇后父亲的头颅是被我砍下来的,但谁知道,那些该被砍掉的脑袋,是不是真的砍完了。”
范闲看着对方,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的母亲不是叶轻眉,如果自己与老二的身份对换一下,只怕今日自己也只有坐在椅子上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