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殿前欢 第六十五章 噢，眼泪

出了内宫没多远，那些心腹小太监不知道从哪里抬出来一抬竹轿，请他坐了上去。

正因如此，范闲对妻子愈发地愧疚与抱歉，因为他无法说什么，甚至连一声承诺都不可能给予。

夜已经深了，洪竹安排妥当了东宫那里的事情，分别向皇后和太子殿下跪辞，便领着几个亲信的小太监往浣衣坊去。

怀中的妻子在无声地哭泣。

大太监们的独门小院，平静地傲立于热闹纷杂的浣衣坊中。

洪竹很得意自己的这一手，坐在椅子上，左手抱着一壶热茶缓缓啜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替他把鞋脱了，又打来热水替他烫脚。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斗争。

每每有来院中办事的太监，看见这个圈椅，都会联想到小洪公公与那位老太监之间的关系，心生警惕与尊敬。

而身处其间的婉儿，自然是最可怜的人儿，范闲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无法改变什么，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妻子，不知为何，心头也开始酸楚起来。

入了自家的那个小院，他咕哝了几句什么，便进了屋，坐在了炕旁的圈椅上，这把圈椅的样式和洪老太监在含光殿外晒太阳的圈椅一模一样，是他专门请人做的。

范闲轻轻用大指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然而那些有身份的大太监们，手上总是不会缺少银子，既然不能在外购府买院，便只好在如今居住的地方下功夫。于是乎，在浣衣坊这一片看似贫民区的所在，依然能找到十几座十分显眼的豪宅。

抬头看着窗外的街景，他心里想着，就算一个人拥有两次生命，可是依然有很多事情无法改变，有很多愿望无法达成。

庆国皇室对太监们的管理一向极严，诸多规矩之中，有一条死令便是绝对不允许太监们在宫外购宅居住，这一方面是保证宫城内贵人们的隐私安全，方便禁军侍卫们的控制，另一方面也是防止有条件购宅居住的大太监们与朝中的大臣们勾结起来。

叶轻眉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在一年前，婉儿就曾经提醒过他，说不定母亲大人便会重新与太子联起手来。

他强行掩去眼中的那丝惶恐与不安，和身边的小太监们说了几句，又骂了几声，让他们一定得把东宫里那两位侍候好，心中的恐惧因为骂声而消除了一些，这才让他稍微觉得有些自在。

此时回想过往，范闲不由不叹服于妻子敏锐的直觉，知道婉儿不是不明白庆国太平盛世下的汹涌暗流，而她只是夹在其间，只能沉默。

在内宫里，洪竹没有摆谱的胆子，可出了内宫，这种该享受的事情他也不会拒绝。只是今夜坐在摇摇晃晃的竹轿上，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那些有些刺眼的小红疙瘩在冰冷的寒风里瑟瑟缩缩，他的心情也有些黯淡。

一直沉默，沉默地似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