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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八回 宝鉴吐干焰 一击摇芒弹月弩 鬼声逃魅影 满空飞血散花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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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姝见连番失利,未免情虚。虽知秘魔神装、人皮口袋两件镇山之宝和手背上三枭神魔尚还未用,但因敌人身旁带有好几件伏魔至宝,有的尚未见用,师父平日说得那等厉害,惟恐和前发诸宝一样,又被敌人破去,不出手又恶气难消,心正迟疑。听赵长素一说,立即被提醒。暗忖:“人皮口袋中贮九幽灵火,甚是阴毒,无孔不入,已极厉害。秘魔神装更是师父开山以来第一件至宝,与本命神魔灵感相通。师父并未说过幻波池珍藏能够破此二主,何不一同施为,再将三枭神魔同时发出?只要敌人宝光稍露空隙,立可成功。”主意打定,便即施为。怒火头上,竟忘了这三件法宝,倒有两件与所失令符息息相关。魔女刚一发难,易静也得到石慧传声,说老魔头手中魔弓二次拿起,只等魔箭发出,便是下手时候。易静刚答“如言行事”,铁姝已将人皮口袋一拍,立有好些鬼气森森,形似寒灯残焰所结灯花的幽灵阴火飞起。

活未说完,老魔正当创巨痛深之际,便是月殿仙人横陈在侧,也无心肠多看一眼。何况妖妇已在黑地狱中沉沦多年,元气大伤,变得那么枯干丑怪。方才又咬了他的鼻子,心早不快,嫌她只顾讨好仇人,做得太过。但一想到妖妇受了多年孽报,便能脱身,逃出罗网,也只剩一缕残魂,休说报仇泄恨,连想再投人类都是万难,何况仇人师徒决不放她过去。自己肉身虽然不保,法力尚在,又有好些党徒。仇人尽管狠毒,以前终是夫妻,她说此话,也许示意自己强迫爱妾多受一次欢喜狱中苦难,为己代死;或令自己将其残杀,消了昔年仇恨,再行网开一面,也未可知。本和妖妇同是自私自利,一般心理。不料还未开口,妖妇已扑上身来,连哭带诉,由不得心生厌恶。但在性命交关之际,一心想用巧语哄骗,劝妖妇做替死鬼。于是故意回手一把抱住,先用温言慰问,然后晓以利害,说:“仇人恨你入骨,不比对我,还有丝毫旧情。你反正不能保全,与其同归于尽,何如为我多受一点苦难,使我保得元神逃走,将来还有报仇之望。”

事有凑巧。魔女受不住神火威力,逃时正往左侧逃退,误以为敌人跟踪进逼,不曾留意,双方动作又都神速异常,一见地底被雷火震穿一个大洞,老魔赵长素隐身在旁,如非飞遁得快,几为所伤。想起前日误入魔宫的少女尚在地底被困,恐其受了误伤,或是就势逃走,连忙咬破舌尖,张口一股血焰喷将出去,欲将地穴封闭。同时施展魔法,要将妖阵复原。接着一声极凄厉的长啸过去,身形一闪,人又隐去,只剩那幢金碧魔火,悬空停立血海之中。背上三个死人骷髅忽然飞起,暴长丈许大小,各在一团浓烟围绕之下飞舞,五官七窍齐喷黑烟,口作厉啸,哭喊着易静的名字。刚一出现,猛瞥见一线墨绿光华,在那快要复原的地穴口边一闪。魔女本来隐身在侧,意欲运用三枭神魔和九幽灵火、秘魔神装一齐施展,与敌拚命。一见绿光飞出,心方一动,忽听一少女口音笑骂道:“该死魔女,禁闭我的邪法已被我易师伯破去,你那致命的东西却在我的手上,可要还你?”

妖妇暗忖:“对头恨我入骨,老魔当初又有誓不再见的誓愿,怎会来此?又是这等狼狈神态,莫非是为救自己被人擒住?昔年老魔如听自己的话,先将对头杀死,哪有今日之事?只因自己不曾强迫老魔下那毒手,老魔再一疏忽,被对头逃往铁城山,巧遇魔主,反倒转祸为福。不久便将自己擒去,残杀炼魂。老魔虽然偏向自己,但这么多年来,明知自己日受毒刑与那炼魂之惨,始终置之不问。今日才来,又是这等神态。如再不知自量,来此冒险,意图尝试,岂不害我加倍受苦?”想到这里,顿犯昔年淫凶悍泼之性,又想借此证实前言,表明心意。这一勾动平日所积幽怨,觉着老魔弃她不顾,于是把所有怨毒全种在老魔一人身上,由不得细眉倒竖,小眼圆睁,扑上前去,一把抓住老魔前胸,咬牙切齿,先咒骂道:“你这丧尽天良的老鬼!你对教主忘恩负义,却害我遭此恶报,死活部难。固然我当初淫凶泼贱,信口雌黄,而你这老鬼何等狡诈机警,焉有不知之理?如今罪孽被我一人受尽,你却任意逍遥,置之不理。我宁愿在教主恩宽之下受那恶刑,也不愿再与你相见,你还有何脸面,来此做什?”

易静见状,不禁骇异,手持紫霆珠待要发出,忽听地底传声疾呼:“师伯,时候到了。那老魔头手中魔弓箭头正在对师伯前心似发不发神气,明中暗中闹鬼,意欲乘隙暗算。立处就在魔女身后左侧,相隔不过五丈。魔女现用秘魔神装护住元神,想和师伯拚命。休看头两层宝光被其冲进,听弟子所遇异人之言,未层兜率宝伞决难被其侵入。那九幽灵火却甚阴毒,不能使其上身。弟子得异人指点,专为破此魔宫至宝而来,请师伯照着方才所说行事吧。”随听雷声殷殷,起自地底。易静闻言大喜。再朝前一看,魔女虽仗秘魔神装之力猛攻不退,无奈火鉴威力神妙,随同敌人前进之势,光更强烈,魔女已被挡住,急得咬牙切齿,怒啸不已。易静为防万一,将手一指,又将上附五行神火发出助威。经此一来,威力越猛,那六道乾卦形的青光忽然连闪几闪,发出五色毫光,金芒电射,到了前面,化为五色神火,朝着魔女猛冲。魔女虽仗神装护身,也禁不住干夭灵火与五行真火合运的威力,怒吼一声,只一闪,便退出宝光层外。恨极之下,把心一横,准备施展最后毒手。说时迟,那时快,魔女一退,易静早照石慧所说,先把六阳神火鉴照将过去,跟着又是一粒紫霆珠。霹雳一声,六道青光夹着大股神火和数十百丈紫艳艳的迅雷烈焰,一齐朝左侧面打去。那浓如胶质的血海,立被冲破一个大洞,神雷烈焰纷纷爆炸,一直响到地底。

妖妇机智刁狡甚于老魔,一边哭喊咒骂,一边暗中留意查看,见老魔眼含痛泪,不言不动,喉中不时发出极微弱的惨哼,声带抖战,料为魔法所制,已无幸理。再一想起先前铁株口气,惊魂大震,断定凶多吉少。暗忖:“这老鬼极其刁狡,一向自私,口甜心苦。自己虽是他最宠之人,也常受其哄骗。多年不加过问还好一些,这一来,反更连我受害。”越想越恨,由不得气往上撞,恶狠狠厉声怒喝:“你这老鬼,害得我好苦!今日与你拼了!”说罢,张口便咬。妖妇口小,却生着满嘴又白又密的利齿,只一口,便将老魔又小又扁的鼻头咬将下来。正待伸手朝脸抓去,猛想起老鬼魔法颇高,怎会始终不发一言,难道对头故意幻形相试不成?所料如中,索性装得凶些。心念才动,忽听身后有人冷笑,回头一看,心胆皆裂,慌不迭跪伏地上,哀声急喊:“教主恩宽,饶我残魂!”

魔女原因敌人法力甚高,不是寻常所能侵害,上来先不发挥全部威力。满拟九幽灵火无孔不入,敌人必以神雷法宝还攻,只要双方宝光冲动之际,稍有一丝空隙,立可乘虚而入。哪知这一次敌人竟似有了成算,一味坐视不理,元神又极坚强,不受摇惑。怒火头上,把心一横,立运玄功,把本身元神飞起,在秘魔神装防护之下,拼着元神受点伤害,意欲带了九幽灵火,朝敌人宝光层中强行冲入。此举凶毒非常,易静虽有兜率宝伞、六阳神火鉴和紫霆珠,又均是专破魔法的奇珍,虚惊仍所不免。眼看危机就要暴发,易静还未看出厉害,一见魔女元神对面猛冲,以为敌人仗着变化神通和魔光护身,欲以全力拚斗,也许内中还有别的诡谋,心还暗骂:“无知魔女,我今日道力已非昔比,又有至宝护身,这等强拼有何用处?”忽见魔光奇亮,光中人影也渐明显。再一细看,就这晃眼之间,那防护外层的宝光不知何故,竟被魔女透进。事前丝毫迹兆俱无,那么强烈的两道剑光,阿难剑又是师传七宝之一,竟会拦她不住,这一惊真非小可。易静暗忖:“魔女身外碧光,不知是何法宝,如此厉害。头层剑光已被冲破,身外尚有万丈血云包围,不曾发挥凶威。如被魔女把未两层宝光攻进,再化生出别的魔法凶谋,如何能敌,鸠盘婆未来便遭失利,少时师徒合力一齐夹攻,焉有幸理?”心方愁虑,刚把六阳神火鉴朝魔女迎面照去,二层宝光也被透进。魔女似因得胜在即,满脸狞笑,正要开口喝骂,那六道青光已迎面射到。易静先以为此宝威力绝大,魔女多高邪法也难禁受,至多仗着玄功变化,飞遁神速,得以躲闪,决不敢正面迎敌。谁知那六道青光照将上去,魔女连躲也未躲。青光射向身上,魔女护身碧光也已加强,千万点金碧辉煌的火星花雨周身乱爆。神火鉴青光冲射上去,竟似不怕,依旧向前猛扑,只是前进比前迟缓,暂时也未现出受伤情景。

鸠盘婆冷笑道:“当你二人合谋害我时,何等恩爱情热。今日你们患难相逢,如果两心如一,宁死不二,我也愿意成全,至少总可给你们一个痛快。谁知你们全是自私自利,为想求我宽容,一个不惜卑躬屈节向我求饶,一个不查来意只图自保,稍觉不妙便下毒手,恶形丑态,一齐落在我的眼里。这等狗男女,我也不值动手,现将神魔放出,每人均有一个附身,相助残杀对方。你们既是欢喜冤家,如能恩爱到底,甘受我那欢喜狱中三百六十五种酷刑,哪怕只剩一丝残魂余气,也能仗我神通,保得你们残魂前往投生。虽然灵气消失,转世之后痴呆残废,所受天灾百难,不是人所能堪,到底形神不致全灭,我也消了多少年的恶气。如真恩爱成仇,当我面前自食恶果,以求速死速灭,免得多受苦难,你们元神虽然大伤,法力尚未全失,况有神魔助你们威力,可将对方杀死,谁先得胜,也占好些便宜。现将老鬼禁制撤去,由你二人商讨回话,路只两条,由你们挑选,决无更改。在未发令对敌或是自甘受刑以前,任你二人如何恩爱缠绵,互相商议,我决不问。此外还有一线生路,便是你们选出一人,独任艰难,先在我欢喜狱中受尽诸般酷刑。在我法力维护之下,虽然身受奇惨,却可将元神保住。自身受完孽报,再代心爱的人受上一次苦难。事完之后,将元神献与神魔。所代的人虽仍不免挨上九百魔鞭,却可放其投生,不再过问。你们可去商量回话吧。”

易静那么高道力的人,微一疏神,目光便被吸住,连打了两个寒噤。知道厉害,又惊又怒,忙运玄功,刚一收摄心神,就这晃眼之间,忽然满阵皆火。匆促之间,竟未看出如何化生出来。阴风鬼气,越来越盛,那悲啸鬼哭之声,说不出那么难听。那些鬼火也不朝人进攻,无形中却具有一种极微妙的凶威。最厉害的是耳目所及,心神便受摇动,丝毫松懈不得。易静久经大敌,知道敌人伎俩还不止此,内中必还藏有别的变化。好在防身有宝,又是元婴炼成,好些魔法均难侵害。上来便豁出受这一场险难,没打当时脱身主意。心想:“敌人发动越迟,越可多挨时候,少费好些心力。不是举手成功,决不还手,看她闹什花样。”心正寻思,铁姝等鬼火将人包围,准备停当,突把双臂一摇,黑烟飞动中,人便不见,化为一条黑影,在碧光笼罩之下,朝着易静扑来。易静知是魔女元神变化来攻,看似无什奇处,内中却藏有阴谋毒计。忙将心神守住,暗中准备,静以观变。

鸠盘婆说罢,铁姝把手一招。老魔赵长素因受铁姝元神禁制,身受奇惨,骨髓皆融,四肢酸痛,周身如瘫了一样。偏是全身不能自主,连想倒地都办不到,那罪孽真比死还厉害。及至附身元神一去,紧咬身上的三枭神魔也被鸠盘婆魔法禁制强行收回。禁制一失,方才所受奇痒酸痛一齐攻心,悲号一声,晕倒在地。正在强行挣扎,默运玄功,行法止痛,两条血影已经分头飞来,当时闻到一股血腥,便被附在身上合为一体,痛楚虽未消失,精神却倒强健起来。赵长素早看见爱妾先前惊喜交集,眼含痛泪,想要抱头痛哭。忽然面容惨变,乱骂乱咬,周身抖战不休,好似怕极神气。知道鸠盘婆师徒心狠意毒,这多年来爱妾不知受了多少残酷的报复。本来心中怜悯,继一想,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见爱妾相貌已变老丑,骨瘦如柴,元神如此,本身可知,心情也就冷淡下来。及听鸠盘婆那等说法,深知欢喜地狱中三百六十五种酷刑,要经一年之多才能受完。身在其中,休说度日如年,便是一分一刻,也使人肝肠痛断,受尽熬煎,比度百年还要难过。等到历尽痛苦,至多剩下一缕残魂余气,肉身早已消灭。这等罪孽,胜于百死。何况仇敌怨毒已深,必定尽情报复,一个忍受不住,仍是形神皆灭,平白多受好些苦难,本就没有打算走这条路。

自来邪法异宝来势均极猛烈,鸠盘婆所炼九幽灵火却是不同。发时先是三五点鬼火一般的亮光冉冉飞出,光既不强,来势又缓,每朵鬼火下面,各有一团似人非人的黑影。易静连用慧目法眼也看不真切,只管飞扬浮沉于血海之中。到了近前,也不往宝光上撞,只是在敌人身外环绕不动,一闪一闪的,别无他异。不知怎的,看去那么阴森凄厉,使人生出一种幽冷之感。易静不知此宝详细来历,一见是魔女恶狠狠最后发出的,料非寻常,意欲看明形势,再行下手,未免多看了两眼。正注视问,鬼火下面的黑影渐现原身,相貌并不十分狞厉,但都断手断脚,残缺不全。为首一个只剩多半边身子,白森森骨瘦如柴,前胸已腐,血淋淋的,五脏皆现,上面却顶着一个肥胖浮肿的大头,还咧着一张阔口。下余不是面如死灰,便是绿黝黝一张鬼脸,口中喷着白沫,再衬着头上稀落落几根短毛,越发使人烦厌作恶。有的纯是一个陈死骷髅,大仅如拳,色如上灰,本是一个死人头骨,上面偏生着两片新肉,烂糟糟的,说不出那等难看。有的连头带身子全都没有,只剩一两只残破不全的手足,不是白骨瘦长,形如乌爪,便是又短又肥,宛如新切断的人手足,却生得又白又腻,红润鲜肥。各顶着一朵鬼火,发出吱吱啾啾的悲啸,闻之心悸神惊,说不出那一种阴森愁惨的景象。

妖妇却因这多年来受报奇惨,又知仇人言出如山,求告无用,当时惊魂皆颤。想了一想,除非老鬼真个情深,也许想起以前恩爱,拼着多受苦痛,保全自己残魂,前往投生,免得一同葬送,才有一线之望。自觉有了生机,朝着鸠盘婆师徒叩了两个头,道声:“贱婢遵命,只求恩宽和老鬼说几句话。”说罢,便往老魔身前扑去。因知鸠盘婆说话算数,魔法甚高,反正瞒她不了,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不如实话实说。以为老魔最喜花言巧语,一到身前,便施展昔年狐媚故伎,抱头哭喊道:“事到今日,我也无话可说。只求你念在昔年恩爱之情,反正难逃毒手,与其两败俱伤,何如为我多受一次磨折,保我残魂前往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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