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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回 都火梵呗 毒炼少林僧 撒手烟云 惊逢铁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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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情知法宝已失,再无法追赶,不由把敌人恨到极处。暗忖:“这两个矮鬼虽长于幻化,却始终未见他使甚飞剑法宝。每遇自己放出飞剑,总是运用玄功,隐形遁去。明来不能伤他,就此罢手,留得他日报仇,一则心里不甘,二则当着智能面子难堪。\心中一横,顿生毒计。便趁敌人叉手不动之际,装出负伤难耐,低头缓气之态,暗使都天罗刹赤血搜形之法,拼着自己真元受伤,去制敌人死命。默诵真言,左右捏诀,猛一抬头,右手一指,剑光先行飞起。接着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化成无量数豆大火星满天飞洒,径往矮子头上罩去。道家精血非同小可,用上一回,至少修炼十余年才得将元气修复。这都天罗刹赤血搜形之法更是厉害,不遇深仇大敌,生死存亡关头,从不轻易使用。铁伞道人纵横一世,极少敌手,与人拚命,还是初次,因是炼就真灵元气所化,与本身灵元相为感应,由行法人心神所注,专找敌人下落,不得不止。加以化生无穷,不是寻常法宝所能破。沾身便攻七窍,勾动敌人三昧真火,将敌人化成灰烬。一经发出,顷刻之间,方圆十里内,仇人休想避开,任是遁法多快,也难逃躲。

蛮僧闻言狞笑道:“女檀越竟与少林寺智能贼和尚是旧相识么?我奉大力法王之命,来此已有九日。每日早晚功课完毕,便到寺前寻他。他却缩头不出,弄些障眼法儿将寺门封锁,不敢出面。本当冲了进去,又觉我和尚老远到此赶尽杀绝,未免有些不好。昨日我已递了法牒,限他三日将全寺让出,由我住持。今日已是第二天了,还没见他动静。且等三日过去,仍没回音,我便用佛家禅火将全寺一火烧个精光。昨日我已在寺前大骂,你那两个同伴不知轻重,竟敢出言和我顶撞,被我略施佛法,将她二人锁在后山天荡崖洞底之内。预备这里事完之后,将她二人献与法王享受。我看你生得比她二人还要美貌,又是她二人的同伴,正好打做一路,乖乖由我送往崖洞之内等候,免得丢丑。”

道人见自己暗自施为,矮子毫未觉察,心中暗喜,且先报了这一半仇,日后再找那劫宝的仇人算帐。原打算先飞剑光出去,觑准矮子隐身的方向,再下毒手,比较容易些,以免搜形迟缓。谁知这次剑光飞到矮子身前,矮子并未躲闪,只一伸右手,便将剑光捉住,似一条乌银长蛇一般,在手中乱闪乱蹿。道人满嘴鲜血,刚化成火光喷出,见飞剑被敌人赤手收去,才知敌人不但玄功奥妙,还会分光捉影之法。正在大吃一惊,火星已如雨点飞临矮子头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火星将落未落之际,矮子早将左手也伸出来,捉住道人剑光,合掌一揉。然后举向头上,一口真气喷将出去,再将双手往上一挥,剑光立时粉碎,化作成千累万的乌光银珠飞起,与空中火星迎个正着。只听丝丝连声,两下里一遇上,便即同时消灭,化为乌有。

那少林寺在元明之际,正是极盛时代,能手甚多。慧珠原从后山赶向前山,因寺中方丈智能以前曾有一面之缘,打算寻他,询问门下僧徒,在每日樵苏挑水之时,可曾见过像二女打扮的女子。不料行近少林寺还有三数里远近,见前面悬崖陡立,上出重霄。崖侧一条深涧挡住去路,宽约二丈。正欲飞身越过,忽听木鱼之声起自天半,心中诧异。抬头一看,悬崖危壁上面附着一片灰云,云影里映现着一株古怪松,斜坐崖隙,那梵呗之声,便从那里发出。慧珠知道当地异人甚多,见那僧人故炫精奇,来路不正,不愿招惹,装作不知,径直纵过涧去。身才立定,便听洪钟也似的一声“阿弥陀佛”,眼前现出一个红衣赤膊、相貌极其凶恶的蛮僧,左手持着一柄铁禅杖,背着一个大盆般的铁钵,右手单掌当胸,指着慧珠道:“此山豺虎甚多,女檀越孤身独行,意欲何往?可要和尚护送一程么?”慧珠知他来意不善,暗中留神,合掌当胸答道:“弟子因来此游玩,中途失去两个伴侣,欲往前面少林寺中探听有无人见。自幼曾学过少许薄艺,虽是独行,倒也不畏豺虎。前行不远,即可到达,无须烦人保护。禅师好意,只有心领了。”

道人猛想起自己那道剑光为要出奇制胜,乃是采取海底万年寒铁,水母精华,千提百炼而成。不想被人收去毁了不算,还把它化整为零,用真水克制真火,使其同归于尽。自己辛苦修炼,多年心血炼成两件至宝奇珍,一旦遇见一个未成大名的劲敌把它们毁的毁,收的收。更因报仇心急,用那狠毒的法术,结果白白损了自己的真元,敌人一丝也没有受着伤害。这一场惨败,怎不急怒攻心,痛彻肺腑。加上连中敌人金刚大力手法,又在运用元神行法之际受了这般重创,立时灵府无主,神志昏迷,怪啸一声,晕倒在地。

此时矮叟朱梅刚刚成道,不过数十年光景,新奉师命下山积修外功。本领虽高,还未成大名。这一席话,把道人气得咬牙切齿,当时又无奈他何。明知敌人既会金刚大力手法,必已尽得玄门秘奥。适才见他那般神出鬼没,变化无穷,就是铁伞飞回,也未必能把他怎样。不过以自己多年的威望,一旦当着人败在一个无名小辈之手,如不挽回一点颜面,日后怎好见人?越想越恨,越难受。偏那蛮僧的毒砂虽能用铁伞收去,无奈那砂也是魔教异宝,除将它送往云空,任干天罡煞之气化去外,无法消灭。但是二天交界之处,距离地面约有数千百里。法宝上升虽快,到底相隔太远,往返需时,不是片刻之间可以回转。只得耐心忍辱,饱受这人的冷嘲热讽罢了。

此时少林寺声望虽称极盛,但是山径崎岖,犹未开辟。除慕名学艺和有本领的人来往外,寻常人极少问津。二人在来路上已屡听人说起少林寺的威名远震,寺中和尚如何勤苦清修。有了先人之见,不由起了几分敬爱之心。冬秀更是满心记着昔日江湖上寻师访友的步数。因寺庙中不接待女施主,原打算到了寺前遇着本僧,略显身手,将寺中人引了出来,看看有无真实道法,再行定夺。起初以为这么大一座丛林,纵不接待女客,进香的男子必不在少。谁知入山走了好一程,一个人影俱未遇上。二人也未觉奇异,仍往前走。没有顿饭光景,已经望见前面树林隙里,红墙掩映,知离寺门不远。正待前行,耳边忽听喝骂之声。再往前几十步,便出树林,半山崖上现出一座大庙,墙宇高大,殿阁重重,看去甚是庄严雄伟。只是庙门紧闭,庙前岩石上坐定一个身背大铁钵,手持铁禅杖的红衣蛮憎,正在戟指朝着寺门大骂。三凤还要前进,还是冬秀机警,忙把三凤一拉,同时止步,躲在一株古树后面,看那蛮僧动作。那蛮僧说话声如洪钟,所骂之言俱都不堪入耳。骂了一阵,想是骂得火起,猛将手中禅杖一起,一脱手,便化成一道半红不黄的光华,龙蛇一般直往寺门冲去。转眼冲到,倏地寺前起了一片粉红色的云烟,弥漫开来,将全寺罩住。光华只管左冲右突,休想前进一步。气得蛮僧口中喃喃念那梵咒,满头须发皆张,状如丑鬼,仍是无用。只得将手一招,收了回来。光华才敛,寺前云烟也跟着隐去,依旧大门紧闭,庙貌庄严,巍立在半山之上,没有丝毫伤损。那蛮僧二次持杖大骂了一阵,又将禅杖化成光华飞起,在云烟中冲突了些时,又重飞回。如是者好几次。

待有半个时辰,那伞仍未飞落。这期间只苦了一个智能。他和嵩山二老同居一山,平时原本相熟。当朱梅刚一现身之际,本想上前招呼,为两下引见。谁知朱梅一到,便叭叭连打了道人两个嘴巴。知道道人性情古怪,素来惟我独尊,从未吃过人亏,万万不肯甘休,哪敢再作和解之想。后来见道人虽吃大亏,暴怒如雷,而朱梅直朝他笑,智能益发吓得低头合掌,休说出声,连人都不敢去看一眼。初凤等四人见矮子如此神奇,个个佩服欣喜。金须奴在奇危绝险之中,凭空救星自天外飞来,一交手便看出双方高下,不禁喜出望外。除智能外,都想看个水落石出,事完之后,上前与矮子拜见。

当下说定,同往嵩岳进发。一入中土,遇见繁华城镇,也曾降下去游览,就便访问嵩山少林寺的途径。冬秀因二人所著都是仙家衣履,惹人注目,想起乃父在日之言,江湖上行走,不宜过事炫奇。虽说现在所学已离仙人不远,到底还怕遇见能手。一落地,首先将从紫云宫中带出来的两枝珊瑚,向大城镇中去换些金银备用。那珊瑚,紫云宫后园中到处皆是,冬秀所带虽是两枝极小的,在尘世上已是无价之宝,立刻便将金银换来。先买了两身寻常衣履,与三凤一齐换了。有了前车之鉴,仗有灵丹辟榖,除打听出附近有甚名山胜迹,必去登临外,大都无甚耽搁。不消数日,已达嵩山。先在山麓降下,商量了一阵。然后往少林寺中走去。

又候了一会,矮子倒在一块山石上面熟睡起来,人虽矮小,打起呼来却如雷鸣一般,衬着山谷回音,甚是震耳。道人料他存心装睡,不知又用甚法儿诱敌,上前定中他的诡计。一心想等法宝回来,只将剑光紧护身子,不去理他。又相持了个把时辰,那伞却望不见一丝影子,不禁动起疑来。暗忖:“宝伞自将毒砂托入云空,先后己有了两个时辰,怎么还不见它回转?看那矮子诡计多端,莫不是他故意装作熟睡,却运用元神升入天空,半路打劫?自己却在这里呆等,倒中了他的暗算?”又一想:“那伞经过自己多年心血修炼,别人不知口诀,无法运用。即使被矮子打劫了去,也该有点朕兆才对。”

慧珠等三人到了嵩山,遍寻三凤、冬秀二人踪迹,一点影子也无。慧珠随师多年,熟悉寺庙中规条。因来时算出二女是往嵩岳一带,估量尚未远去。便命初凤带了金须奴在少室等候,以免惊骇俗人耳目。独向少林寺一带庵观中寻觅禅友,打听下落。

智能连忙上前将他抱住,满脸悲苦,想要回走。矮子将他唤住道:“这牛鼻子虽然可恶,却是一向在海外穷荒欺凌异类,总算没有为恶人间;又看在你这秃儿分上,是你焚千年龙脑,引他来此助阵,故尔饶他不死。他真元已破,不久必要走火入魔,仍难活命。我讨得有长眉真人仙丹在此,可拿去与他服用。牛鼻子心肠褊狭,我虽然手下留情,他日后也未必知道改悔。你扶他回寺,救醒之后,加以告诫。那蛮僧的妖师终须寻他报仇,命他早晚仔细。铁伞待朱道友用完必定还他。他如不服,十年之后,我在衡山岳麓峰候他报仇便了。”智能知道白谷逸厉害,哪敢多言。匆匆接过丹药,扶着道人,自驾遁光走去。

那三凤同了冬秀离了紫云宫,原打算游历天下名山古洞,寻访仙师。无奈一个是自幼深居海底,各地名山胜域均无闻知;一个虽是自幼随了父亲保镖,闯荡江湖,仅知道一些有名的江湖好汉,至于神仙居处,仍是茫然。二人先在海外闲游了几处岛屿,觉得景致平常,不似仙人所居,好生扫兴。未后冬秀想起幼时曾听父亲说起,嵩山少林寺惯出能人异僧,名头高大,有一次曾亲见寺中一个和尚放出飞剑,斩人于数十里外等语。不知事隔多年,寺中还有这种能人无有?便和三凤说了。三凤笑道:“我们姊妹几个,哪个不会?何况我们深居海底仙宫,出入惊涛骇浪。大姊曾说我们本领道法已和散仙差不多了,寻常能放飞剑的人,寻他有什用处?”冬秀道:“话不是如此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拿金须奴说,他的本领已比我们二人高强得多,如论道行,还远在大姊之上。但是每一提起他那对头铁伞道人,事虽过去,还在胆寒。我们此次出门,原为争这口气,不成不归,有志者事竟成。且不必单说前往嵩山,你我把天下名山,人迹不到之处,全走一遭,早晚必能遇上。即使我们真个仙缘浅薄,开开眼界,长点见识也是好的。”三凤本无目的,因在安乐岛时常听冬秀说中土山川雄秀,如何好法,早就神往。既然嵩山常有异人剑仙来往,便先往嵩山一游,到了再议行止。

刚一宽心,忽听身后有人哈哈大笑。回头一看,身后又出现了一个矮子,装束身量均与先前对敌的矮子相似,手里持着一柄铁伞,正是自己的法宝。道人一见大惊,连忙运用玄功将手一招,打算将那伞收回时,那矮子道:“牛鼻子,你可认识嵩山二矮白谷逸与朱梅么?今日叫你见识见识。你不必鬼画桃符,嘴里嘟嘟囔囔,我把这伞插在地下,你有本领的,只管来拿了去。”说罢,便将伞朝地上一掷,石火光溅处,端端正正插在地上。道人口诵真言,将手连招。那伞好似灵气已失,不但光焰全无,一任道人施为,竟是动也不动。道人情急万分,不问青红皂白,将手一指,飞出剑光,直取敌人,身子便往伞前飞去。谁知敌人也和先见矮子一样,并未用法宝飞剑迎敌,身形一晃,便已不见。

那蛮僧原是滇西大力法王妖僧哈葛尼布的大弟子,所炼邪法妖术甚是厉害。因为路过嵩山,想起少林寺方丈智能为人正直,剑术高强,法王手下红衣妖僧屡次吃他大苦,气忿在心,又觊觎寺中那片基业,仗着自己新近炼成了一种毒火红砂,亲往寺中寻仇。谁知智能早已得了能人报警,知道一时难以抵敌,一面用飞钵传书,各处求救;一面约束手下徒众禁止出外,紧闭寺门,外用法术封锁,以待救援。蛮僧见全寺均被云封,知道内藏奇门妙用,攻不进去。连在寺前辱骂了几日,始终不见人出来。又防中了诱敌之计,不肯轻易施展毒火,好不气闷。

道人一心顾伞,方寸已乱,竟未想到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见敌人遁走,也没顾到别的,恰好飞临伞前,伸手便要拾取。刚一低头想将那伞拔起,就在这一转瞬间,猛地又听空中呼呼风响,有人高叫道:“白矮子,大功已成,牛鼻子法宝已被我劫到了手。我现在月儿岛等你,你打发了他,可去那里,同入火海取那玩意吧。”道人情知不妙,抬头往上一看,一片金霞拥着一团乌光。先前与自己对敌的那一个矮子,正拿着自己的铁伞,在光霞围绕中疾如电掣,往东南方飞去。再看石上熟睡的矮子,业已不知去向。一时情急万分,也顾不得再辨别地下那柄假伞是什么东西幻化,一纵身形,收回飞剑,驾遁光便想去追。身子离地不过丈许,猛地眼前一黑,喊声:“不好!”想躲已是不及,被人打了个正着。立时觉着胸前一酸,耳鸣心跳,撞出去老远才得停止。再看空中,先见那矮子已经不知去向。后出现的那矮子却叉手站在面前,朝着自己笑个不住。

慧珠一听,以智能那般道行,竟由他在本山猖狂胡为,这个蛮僧必非易与,如若力敌,恐怕不是对手。三凤、冬秀被他摄去,又不知天荡崖在后山什么所在。莫如将计就计,等他到了崖前,再用师父所传遁法脱身回去,告诉初凤、金须奴,想主意救人除害。想到这里,刚要张口答话,那蛮僧已好似看出她心意,两道浓眉倏地往上一皱,骂道:“你这贱婢!目光不定,想在大和尚面前捣鬼,哪里能够?你这个贱货,好好善说,叫你随我到天荡崖去;若然不听,非出乖露丑不可。”说罢,将袍袖往上一举,慧珠见势不佳,暗道一声:“不好!”正待行法遁走,猛觉眼前一亮,一片黄云已将身子罩住。知道逃走不及,连忙手中捏诀,盘膝坐定,将小乘法术中的金刚住地之法施展出来。先将身子定在山石上面,化为一体,以免被敌人的妖云卷走。然后虔神内照,一拍命门,放起一片银光,将身子护住。这佛门小乘法术专备修道人在深山中修道防身之用,专一以静制动。虽不善攻,却极善守,只要心不妄动,神不乱摇,任你多厉害的邪术也难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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