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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回 天未涌金轮 海气荒凉观日景 洞中惊黑眚 岚光明丽访仙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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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遁光本早放缓,且谈且行,不觉行到那通往海边的一条地震源脉通路口上,那通路入口,仍是好好的。前行里许,堵塞了数十丈,内中有一孔洞,可以蛇行而入,灵奇上次无心发现,又把它开大了些。这时灵奇在前引路,还想再为开大,请众人过去。易静说:“无须。岛主也许早年故意留此一条震脉,未向令尊说起。我们只要能通行过去已足,不必改动它的原样,就此穿行过去好了。”灵奇才没有动。一行十一人,各驾遁光,穿行过去。前面通路虽远不及来路秘径通体晶明坚实,华美高大,宽窄也不一,并且途中还有倒塌之处,时闻硫磺之气,其热如蒸,但都不在众人心上。因这一带地底气候恶劣,时过黑水臭泥发烟之地,无可留连观览,便由李英琼用牟尼珠宝光,同了灵奇在前开路,一同加紧飞驰前行。不消半日,便穿入了冰原之下,道途重又清洁。众人才把遁光放下,略微歇息,缓缓前驰。

二人原是正派门下有道之士,此时不过运数将终,不能自制,失了常度。老远发现,离池不远有一少女身形,由隐而现。先疑是妖尸勾来的党羽,赶紧隐身,飞近落下。细一查看,身形已隐,觉得那女子丰神秀朗,仙骨珊珊,休说是尘世所无,便月宫情女素娥,料想也不过如是,不禁大为惊异。自己形声隐秘,看那少女情景,不似因为人来受惊隐去,知她不久还要复现。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只得先自入池窥探。哪知下面竟有妖人设坛防守,陷阱隐密,邪法十分厉害。尚幸存有戒心,径借水遁穿入,不曾揭树开池。刚越过上面层波,瞥见池底似有异状,立即知机,停身空中,向下查看。那妖人法坛设在中洞门内,不近前直看不出。可是只要降到中部,便入了禁网。来人法力再若高强,邪法不能加害,便即诱入内洞,由妖尸发动原有禁制埋伏,将人擒去,决无幸免。卫、辛二人在上面本来不会被看破,因在三日以前众妖人受妖尸愚弄蛊惑,互相疑忌仇杀,起了一次火并。内中有两妖人看破妖尸淫凶阴毒,背人去往上面密计,竟欲乘虚盗宝,背叛逃走。给妖尸警觉,用以立威,欲取姑与,故意示人以隙,暗中嗾使守门的同党,等二人盗宝逃出,快要上升,突然发动邪法。两妖人中的一个知那守门妖党最是凶毒,已为妖尸所惑,甘心效死,贪色轻友,一落彼手,必受惨祸,决无情义可言,所以一见不妙,立即舍身,自行兵解,元神遁去。另一个自恃与那妖人多年同道至友,至多所盗法宝被其截留,听上几句难堪的话,不致便下毒手。没想到对方受妖尸播弄,本已嫉恨成仇,见他负盟盗宝,乐得假公济私;加以妖尸在旁使上一些妖淫恶毒的手腕,一挑逗,怒火妒焰一齐狂炽,立以毒手相加。那一妖人偏又法力不弱,一见对方翻脸,也即暴怒,施展全力相抗,闹得两败俱伤。结局是妖尸见计已遂,立即变脸,假说逃人无情无义,忍无可忍,难再保全,随施邪法,帮助守门妖人将逃的一个制往。这一来,既报了叛她之仇,又立了威,使众妖人知她本身法力,圣姑禁制不曾全解尚且如此,以后稍有违忤,便是榜样。

三人中,石生最是心灵手巧,一听冰熊怒吼暴起,那比蒲扇还大,比树干还粗的熊掌,也已抓到,其力绝猛,自己有力难使,身被带起,竟制他不住,百忙中随着那熊往上昂起,一带之势,手一松熊颈皮,身子就熊背上往侧一翻,让开正面来势。然后横起一脚,往熊的右颊上踹去,身也借劲,飞纵出去好几丈,落到地上。石生天生神力,又是炼气之士,不过吃了大小的亏,本心不想伤生害命。那熊直劲极猛,却无横劲,万没料到敌人有此一着;几乎连头颈都被踹折,扑通一声,往横里翻滚出去老远,跌趴地下。歪着颗比水桶还大的头,厉声怒吼,急切间爬不起来。

原来众弟子自从三位师长行后,先照所说,在洞中修炼,极少出谷。只神雕隐身高空,环飞了望,一连数日,山中俱无异兆。这日众人做完早课,天已黄昏,正去洞外竹林旁闲谈说笑,等候新月。忽见神雕飞下,向袁星说:“适才发现二妖人直入幻波池内,等了好一会,不见出来。”因师命不许多事,自知力弱,头一次听过,也就丢开。哪知第二日起,四五日内,神雕又在空中接连看见好几起妖人在池底进出。米、刘、袁、上官诸人听此情形,知道池底仙府已被妖法攻破,妖尸已在啸聚妖党,准备脱困作怪。静琼谷相去不远,早晚必来生事。又多存有贪功之念,自恃能够隐形,只要不和妖人动手,就不致被看破。因池中妖党不时由下飞上,却不远走,只在隐秘之处低语密议,看去与池中妖尸不似同心同德。神雕当日还见先有两人正在岭东南危崖之下避人密谈,随后又有二男一女同往无心相遇,两下里互语,均带忿容。因看出对方人多势众,邪法颇强,恐引到谷中,防其警觉,未敢近前。五妖人匆匆各散,俱向山外飞去,过不片时,又都回转。分明这些妖党与艳尸崔盈多是表面勾结,并非真诚联合。不是心有叵测,各有贪图,便是妖尸仗着淫艳狐媚,并以洞内藏珍为饵,施展权术,使众妖邪专为自己一人效命,互相疑贰猜忌,以便操纵利用。

石生、阿童和易震,俱都年幼喜事。见旁边有两只比水牛还大的冰熊走来,白毛如霜,又肥又壮,阿童笑说:“人言人熊力大,这冰熊看去甚是雄壮,不知有多大力气?我们不用法力,试上一试,看能制得住不?”石生、易震随声附和。恰巧旁边又踱来了一大二小,三人一同上前,各自纵扑上去,抓紧熊的后颈皮,往下便按。那北极冰熊凶猛异常,力大无比。只因从未见过生人,初见惊奇,不曾发作,走近前来,本未安什好心。身长足有一丈二三,四足站地,高可六七尺。石生等三人高只齐它们项下,又讲好不用法力,只凭手劲,如何能行?冰熊性又凶野,人不犯它,尚且不容,这一下,无异捋了虎须。那三只冰熊,想不到有人侵犯,三人又是天生异禀,起时势猛,冰熊猛出不意,竟吃按了个头几触地,当时惊叫,往侧蹿了两步,三人手仍未放。方觉好玩,哈哈大笑,待要往熊背上立去,冰熊忽觉此是奇耻大辱,猛然暴怒,一声狂吼,人立纵起,回爪往头上便抓。三人胆大自恃,全不在意,凌空下压,脚不沾地,力量已减去了几分。又见头一下便将熊头按下,越发疏忽,以为蠢然一物,有何伎俩,各欲争胜。因嫌熊身过于高大,身已翻向熊背,又想变换方法,制使四脚伏地不起。却不想身材大小悬殊,吃亏太甚。若以法力杀死那熊,易如反掌,便以徒手除它,也非难事。然而凭手想要制服,却难办到。笑声未住,冷不防吃那熊昂头一仰,猛然人立,回掌来抓,竟几乎吃了大亏。

众人算什师长南疆之行,不久即回,既想窥探一点虚实,又以所居密迩妖窟,防其有什图谋,先探明了真情,好有准备应付。加以神雕再三告知众人隐形窥伺无妨,但妖人中颇有能者,遇上必须知机远避,不可近前交手,尤忌开池探看。众人知它素来性傲恃强,新近脱毛换胎以后,功候日深,寻常妖人决不在它心上,它尚如此小心,可知厉害。因此去时也颇谨慎,议定四人分作两起,一起留守,一起往探,互相轮流,稍有警兆,立即驰回自保。哪知去守伺了三日,一个妖人也未遇上,幻波池仍是好好的,看不出一丝邪气上腾。如非知道神雕虽喜与袁星相戏,对于别的同门却互相敬重,不会向众虚言,直要疑是说诳取笑了。

由獭穴中走出一看,四外冰山雪岳,绵亘不断,高约千丈以上。满空暗云低压,气象愁惨。遥望前面海中,恶浪排空,水天混茫。时见小山一般的大小浮冰,随波逐浪而来,互相击撞,发为巨震。又见群鲸戏水,出没冰山碧海之间。来路上面冰原中,白熊、冰鹅,奇禽怪兽,时有出没,见人俱都呆望不惊,态颇温驯;偶然发声吼啸,却极洪厉凄凉。宛然禽兽鲸鱼的一片乐上,景物荒寒,气象雄阔。与初到极海所见冰原岸上情景大略相似。前路尚远,便稍歇息。

二人越打越好玩。石生方喊:“震弟,你还不把那熊支开,和它们打群架多好玩?”猛听易震一声怒喝,回头一看,易震和所斗冰熊,已是一东一西,各自分开,倒纵出去。易震手上带着一条树干般粗的白东西,那熊一声惨嗥,仰跌出去老远,还未落地,身上泉水也似喷出两三股鲜血,身已跌倒,还在冰地上滑出去好几丈,才行停住。这时才看出易震手上是条熊腿,所斗之熊已死。方想开口,微一分神,不料群熊已然激怒狂嗥,竟有十七八只从四面飞扑而来。石生二次口刚喊得一声:“震弟!”瞥见身前两只大熊扑到,未及再用前法纵身踹跌,猛觉脑后风生,两旁又有好些白影飞来。知道难于躲闪,方待行法抵御,手中刚掐灵诀,就在这一眨眼之间,忽听易静喝道:“你们也太淘气了。”语声未住,那四外飞扑而来的群熊,倏地纷纷仰跌倒退。随见易静等八人,一同自海边飞来,除金蝉朝己飞来外,下余七人俱向易震身侧落下。易静、易鼎正同向易震呼斥,那百十条冰熊均吃易静以法力禁制,空自怒吼厉啸,不能向前一步。再看易震,手上熊腿才刚放下,忙和阿童、金蝉赶过一问。

金、石、甄、易、阿童、灵奇一行八人,带了陷空岛所得灵药,自去医治伤员,送灵奇往衡岳拜师,并往各地寻找洞府。情节新奇,暂且留为后叙。

当地冰熊,原不止这几只。这类猛兽多具灵性,复仇之心尤重,一见同类与人恶斗,一齐奔驰赶来。先前为石生、阿童所伤的那两只,还在连声吼啸,都觉人类如此可恶,一齐发威,怒啸应和,追逐愈急。石生、阿童均喜淘气,见熊动了众怒,四方八面一齐扑来,奔驰如电。熊掌践踏在坚冰上面,宛如万鼓齐鸣,震撼原野,势盛猛恶。先前二人是想用手将熊制住,过于轻视,全没一毫准备,身又短小,所以几乎吃了熊亏。这时知道不是易与,为数又多,虽仍未放在眼里,却不似先前那等大意。回顾为首两只大熊已将近身,石生首先大喝一声:“蠢东西,我不杀你,偏要自己找死么?”说时,熊已朝人猛扑过来。石生上了一回当,已自乖觉,不再和它纠缠,只把身子轻轻往上一纵,放过来势,由熊头上越过。就着身子往下一沉之势,照准熊肩背上一脚反踹过去。虽未用什真力,就这一下,那么健强凶猛的大物,也是禁受不住。再加身子扑了个空,一时收不住势,竟被踹出好几丈,扑跌地上。冰雪坚硬如铁,尽管肉厚皮粗,也已跌得生疼,连声怒吼,反身又复扑来。阿童觉着好玩,相随学样。熊性坚强猛恶,一经激怒,发了野性,便以命来拼,不到力竭身死不止。于是此起彼落,前仆后继,打了个乱七八糟。二人不肯下重手脚,专一引逗好玩,急得那大小百十条比水牛还大的冰熊,咆哮如雷,践踏奔腾之声,震得山摇地动。

易静、癞姑、李英琼三人,与金石等八人分手以后,便急催遁光,往依还岭赶去。遁光迅速,不消多时,便已到达岭上。只见空山无人,水流花开,表面看去静悄悄的,依旧一片清丽灵淑的仙境,毫无异状,也看不到一点妖邪之气。易静觉得金鬼仙子辛凌霄有点过甚其词,意欲揭开幻波池上面奇树探看。癞姑知易静平日虽然性傲,毕竟久经大敌,见识得多,遇起事来,仍是谋定后动。这次对于幻波池妖邪,却轻率躁妄,连静琼谷还未到,门人一个未见,便想探看池底动静,好似有些反常。想起师父道书上附载的预示,觉着不似佳兆,忙劝阻道:“看辛凌霄神情,所说不似虚假,就说故甚其词,也不能全属子虚。妖尸所勾结的外邪,必已深入仙府。师父仙示所限年月,相差甚远,如若就此下手诛戮妖尸,时机未到,必无成功之望,徒违师命,于事无补。师姊既不打算下去,单看一眼,有什用处?静琼谷中诸弟子尚未相见,只是远望谷中,禁制未破,此间已有妖邪往来,辛凌霄又曾与诸弟子打过交道,我们离山日久,知是如何?好歹先回洞去,问明之后,再作计较,何苦打草惊蛇呢?”说时因恐艳尸崔盈邪法高强,机警异常,所勾结的妖党决非弱者,特用本门传声之法,免被警觉。

这时,海中群鲸戏水,流冰大如山岳,不时前后相撞。海气涵空,波涛澎湃,中杂鲸鲛之类巨鱼口中所喷水柱,珠飞玉迸,雾涌烟靠,合成一片奇景。自易静以下,俱在面海凝望,没留意到这三人有什举动。闻得冰熊怒吼之声,也只当作三人故意激怒,引逗冰熊为乐,谁也没有回望。加以人熊相搏,动作均极神速,又都怀着人决不致为熊所伤的心思。当易震与熊恶斗之时,石生、阿童也刚相继自熊背纵出,脚踏实地。二人因知易震也是一身法力,认定不会为熊所伤,至多制服不了。又均无杀熊之心,见他始终手搏,只当故意如此做作,卖弄惊险花样,也没想起相助,信步往前走去。

这日上官红和袁星一起前往窥伺,因自闻报以后,长日守伺,毫无迹兆,未免胆大疏忽了些。又想起神雕曾说,妖人时往岭东危崖之下密议,袁星便去往岭东,只上官红一人在池旁守伺。先照易静所传法术隐形,本不致被人看出。因是久候无迹,忽然想起:“本来所习隐形、飞遁之术,听师父说甚是神妙。虽然用时必须心中默记灵符,始能生效,美中不足;但是将来功候一到,或是将来把妖尸夺去的那本道书重又夺回,看过悟出妙用,便无此弊。行时还嘱随时勤习,自从师父走后,日随诸师兄修道炼法,闲来便自聚谈,一直不曾重温旧业。反正无事,何不就便演习。”想到这里,因二法不能同时并用,上官红还算谨慎,惟恐池底妖人万一就在这交替行法瞬息之间,突然冲波飞起,被其撞见,特避开正面,走向离池稍远的怪石之后,四顾无人,以为上有神雕隐形巡视,便撤去隐形之法。

说时已将最末一段冰雪中穿通的途径走完,到了出口附近。众人见这地方已成了冰獭的窟穴,出去便是极海冰洋。外面另有一道冰獭自建的长堤,甚是坚固高厚,海冰不能侵入。众人遁光到时,惊得那些潜伏穴中的冰獭呕呕乱叫,往四旁冰孔中乱窜。长者丈许,小者三四尺,神情滑稽,不下七八十只。石生笑道:“这东西油光水滑,又白又亮,多么好玩。带两条回仙府去,养在湖里,不有趣么?”甄兑道:“别处海獭毛色黑紫,巢穴生殖之地虽也在北海寒带之中,均随寒暖流来去,按着季节潮信,有一定时候。因系寒带生物,放在中土,已难存活。这类冰獭是另一种,毛色白如银针,不似先说海獭黑色。与北极冰熊,同是这里特产。终年生息冰雪之中,在深海中冒着刺鲸、寒鲛吞噬之险,猎取鱼介为食。仗着毛性奇暖,能化寒冰,又有掘穿坚冰之能,性更灵慧,尽管害它的东西多,尚能繁息,未致绝种。第一,它不似黑海獭,可吃树根草果,非鱼不饱,多杀生灵,仙府养之不宜,第二,它生于极寒之地,永不往外移动,常人难堪的极冷地方,尚难存活,何况中上。离了这片冰山雪海,一遇暖流,更难活命,娇嫩已极,如何带得回去?”石生一想此时仙府不能回去,自己洞府尚未寻到,众人又都笑他童心,只得罢了。

哪知事有凑巧,正赶卫仙客、辛凌霄夫妻为了上次幻波池盗宝,自恃法力高强,不把圣姑禁止男子入她内宫禁地,觊觎藏珍的遗言放在心上;又以心贪、不愿外人分润,意欲独得,只夫妻二人同往,不约同道相助,以致陷身池内,宝未盗成,反耗损了许多真元,如非易、李二人相救,几遭不测。匆匆逃出以后,夫妻二人劫运将临,不特恨极了圣姑,因易、李二人救他们稍晚,致被毁去多年功行,同样恨之入骨。又以脱困时所见二女行径,虽不似深知洞中细底,但是此事极秘,海内外修道之士休说全知,便知道有那地方的,都寥若晨星。自己既想入内,如不深悉内中微妙,以及对付各层埋伏禁制的法术法宝,多高法力也是无用。这两女既能深入,总知道几分虚实,寝宫宝库重地虽然难进,藏珍必被夺去不少。于是由妒生恨,又加了一层仇怨。后来虽访查出二女是峨眉女弟子中能手,救他们先实无法下手,并非有心见死不救。那守在门外,被自己用千金铊撞了一下没撞伤,反几乎吃了他亏的那和尚,竟是白眉禅师弟子李宁。情知铸错,无如利令智昏,又仗恃昔年先师钟爱,遗赐了好几件厉害法宝和原习的几种大法,因一入内便己被困,心身受禁,全未用上,近年又交结了两三个法力极高的前辈散仙,越想越不死心。尽管知非禅师、钟先生、游龙子、韦少少、小髯客、向善等一干同门师兄看出他夫妻劫运将临,倒行逆施,苦口相劝,终是阳奉阴违,执迷不悟。因闻艳尸崔盈将要复体回生,圣姑藏珍除几件最重要的和一部道书外,好些法宝俱被前遇二女得去,由教祖妙一真人分赐诸女弟子,不久恐还要再去,心中忿妒,图谋更急。

石生笑问灵奇道:“我们自来,还未经过这么长一段恶路。你看前途又臭又热又污秽,幸是我们,如换常人,简直入了阿鼻地狱,薰也薰死了。难为你那日怎么会发现的?”灵奇惶恐答道:“弟子自从先师羽化,得了几件法宝。内有两片古玉符,能传声留形,与陷空岛霜华宫顶之宝妙用大同小异。丹室盗药时交与癞师叔,家父行时交与弟子的,便各居其一。用时,只请画上先师所传符咒,运用真气,对它说话,或是写字,无论远近,到时自能现出声音字迹。昔日因家父不能随时离宫远出,弟子孺慕情殷,便各持一面,以备有事羁身,不能见面,各将所说的话留在符上,存放秘径那一边的入口,彼此互换,传达心意,以代晤面。此外还有样用处:如把两符合壁,放在耳旁静听,千百里外声息动静俱能查知。日前往寻家父未遇,归来闲行秘径之中,一时无聊,便往沿途歧路上乱窜,无心中寻到这条通路口上。觉出这里乃是年久坍塌,并非行法封闭,与别处歧径堵塞有异。试用此宝一查听,内中竟是空的,听出老远,并还隐有风涛之声,自极远处传来。地底侧听,本最真切。左右无事,又稍会一点地行之术,姑且走进一探,居然循此前行,可达海边。适才只顾贪图这里近便省事,却忘了道路污秽,请师叔不要见怪。”石生笑道:“修道人,什么困苦艰难都应经历,便往真的地狱走一遭,又待何妨?有此捷径,免去远涉严关许多周折,自然是好。我不过说,难为你能找见,哪有见怪之事?”

回山以后,二人便自闭洞府,静修养息了数月,重新准备停当。鉴于上次人单势孤,没有成功,反倒受伤惨重,稍微存了点戒心。但因洞中藏珍已被二女得去多半,所存有限,尤其那部道书和几件重宝,不舍分润外人,夫妻计议,先往窥探一次。如仍原样,妖尸气候未成,不曾勾结外邪入内,元神尚在强力禁制之中,不能随意变化作祟,便不寻人相助,凭着熟路轻车,小心戒备,当时下手行事;外邪如已引进;妖尸必已行动自如,能够就着原有禁制抵御,便难成功;妄入反有危险,豁出自己少得,立即回转寻人相助。因为妖尸回生期近,事隔数月,虚实难知,去时隐了身形。

易静自从上次随李宁父女人内取宝,几乎为圣姑仙法所败,心便有些不快。闻言想起师谕,知圣姑平生言出必践,不到所限除妖日期,妄自入内,必受挫折,心中老大不服。暗忖:“圣姑原是旁门出身,后虽成道,仍非上乘正宗。加以前孽未尽,又在洞中羁滞数百年,直到孽满,助她的人到来,除了妖尸,方始功行圆满,证果飞升。又闻她昔年性情孤僻,刚愎自信,说了便做,就错也无反悔。妖尸已为所杀,不早将形神消灭,情甘沉滞数百年,姑息养奸,使其养痈贻患,只因当初一句无心之言的原故。如今妖尸已近复体重生,此时除她,羽毛未丰,自较容易,并且有机可乘。不早下手,等气候成长,不特除她艰难,更不知有多少人受害。别人费了心力,为之除害消孽,莫非为限日期还差两三年,宁甘养痈贻患,听凭妖尸坐大为恶,无人能制,无形中造下许多孽因,身受其累?对于除妖的人,不特不在暗中相助,反倒作梗,未免不近情理。果真如此,自己也可以大义责难,料她说不过去。师父想因圣姑是洞中主人,慨然将仙洞相让,并把生平聚敛的法宝、道书全数留赠,不便不依照主人意旨行事;同时又想借此磨炼门人。虽有‘不到日期,不可妄入’之言,但又附有‘如因自昧仙机,误入险境陷身,不能脱去,速将所赐灵符如法施为,便可保身待援’等语。那灵符又只自己独有,分明早已算定自己必在事前入内无疑。此事,师父只命自己和癞姑、英琼三人主持,也未提到须人相助的话。妖尸神通广大,不在此时乘机入内,将来定更难制。至于上次取宝受挫,是因为不知内中埋伏虚实,禁制重重,变化相生,事前又无什戒备,所以几乎吃亏。自从开府,得了本门真传,在静琼谷修炼了些日,功力已大精进;洞中虚实和诸般埋伏妙用,也俱由师父详为指点。再将前师所传之宝,预先取出,防身备用;再隐去身形入内,小心戒备行事,自信便是圣姑为敌,也奈何不得,何况断无暗助妖尸,与己为敌之理。如能就此除去妖尸,自是绝妙;如若妖尸仗着圣姑原设埋伏禁制,防护隐蔽,暂难如愿,好歹也将几件最关紧要的法宝、道书先盗到手,以免日后落于妖尸和有力妖党之手,并雪上次受挫之耻。只是两师妹俱都谨慎,且先不与明言,事成之后再说。”易静主意打定,因没把池中妖邪看得太重,心里又正盘算下手之策,便脱口笑答道:“谷口禁制未动,可知池底妖邪伎俩有限,师妹未免过于小心。我原以顺便探看下面有无异状,既然如此,速返静琼谷问明红儿他们,再议也好。”说罢,随往静琼谷飞去。

易震心粗,而又好胜,自负胆勇。明知熊力极大,仍一个劲往下按去,势比石生、阿童要猛得多,竟来不及收转,吃那熊一爪抓住。最可笑是,身已临到危境,仍还一心记着“只凭手脚气力,不用法力飞剑”几句打赌的话。一手抓起熊的颈皮不放,双膝用力一夹熊背,待用强力挣脱。冰熊天生神力,又当怒急之际,一爪抓住,死也不放。如换常人,就这一抓,臂膀先已断裂,再要被它由头上扯落下来,或手或足,无论何处,只要再被它捞住一点,一撕便成两片,休想活命。犹幸易震也是天生神力,又是仙人之子,仙骨仙根,炼就玄功;熊掌蠢笨多肉,尽管力大,不能和人手一样灵活。易震手臂只有两三寸粗,又被抓在掌心以内,没有被那钢一般的利爪抓住,虽出不意,侥幸没有受伤,可是当时形势也是险极。易震在熊背上往回一挣未挣脱,方觉抓处手臂紧勒生疼。同时,那熊吃易震两腿神力一夹,虽然熊大人小,不能夹紧,那熊已被夹伤,背骨札札作响,疼痛难禁,越发暴怒,急不暇择,又将另一掌往后抓来。易震左手正抓在熊的颈皮当中,那熊反掌后抓,眼看不见,背骨又奇痛欲折,情急暴怒之下,抓住臂的一掌往前强挣,另一掌便往颈后乱扯。这类冰熊,比山中大白人熊高大多力,又较灵便。易震一手已被抓紧,生疼不放。见另一掌又复抓来,知道厉害,一着急,不由松了左手。心想让开来势,却忘了熊已人立起来,身在熊背,面向着天,一手又被抓紧,往前猛扯,全凭左手抓紧熊颈,才得支持。这手一松,身便失了依附,来势虽然避开,人却被熊抓紧手臂,甩向前面。同时因这一急,把所炼道家真气,也自然运用出来。那熊甚是矫捷,好容易将仇敌由身后抓起,甩向前面,就势回转另一掌只一捞,便把易震的左腿捞往。狂吼一声,两掌并举,往两旁猛力一扯一抓。照着冰熊神力,又当怒极发威之际,这一扯一抓,休说是人,便是铁石,也吃抓折。恰巧易震真气已然充沛全身,通体坚如精钢,与初上来全无防备大不相同。虽还未想到施展法力,将熊杀死,但知除却飞剑邪法,很难伤它。一见身子被熊掌凌空甩向前去,一腿又吃捞住,一时情急,运用全力。那熊不特没有被扯动,两只熊掌猛地一挣,反被震得生疼。那熊越发厉声怒吼,张开血盆大口,便往腰间咬去。

其实易静为了上次负气,自恃劫后重修,法力高强,未免轻视仇敌。实则艳尸崔盈和新勾结诸同党,个个厉害,妖气全吃行法隐去,不露一毫形迹。对静琼谷诸人不肯加害,乃是别有顾忌,否则早已一个也难幸免。而易静等三人降落商谈之地,相隔幻波池不过一箭之遥,虽未行抵池边,三人言动,早被下面轮守的妖人用妖法窥了去。妖尸原意,不到功候十分完满,全身禁制脱去,能够飞腾变化,随意出入游行,并将仙钥和那几件异宝奇珍一齐取到,决不多事,兔生枝节,贻误全局。可是敌人真要寻上门来,那也不能容忍,乐得借用圣姑所留禁制,诱使入伏,来一个除一个解恨。当时轮守的又是妖党中比较凶狠的一个,一旦开池,便会立即暴起。虽然三人不至于败,但一经交手,开了争端,静琼谷便无宁日了。当三人走时,那妖人正仰着一张狰狞丑脸,目射凶光,隔着池上飞瀑奇景,向上冷笑。三人一个也未觉察,晃眼飞抵谷上。

阿童却是不然,因下山不久,见此庞然大物,不用法力,要去制服,一时高兴逞能,手才按下,觉出熊力绝大,便已胆怯。熊头往起一昂,觉力极大,慌不迭把手松开,忘了离熊纵起,竟吃熊甩出老远,忙纵遁光飞起,才未跌倒。

英琼觉着神雕奉命每日飞空守望,就说隐去身形,怎见自己回山,不曾亲身来迎?心中一动,已随易静、癞姑一同飞下。刚过禁网,一眼瞥见众弟子俱在洞外疏林之中踞石坐谈,神情似颇不安。神雕钢羽独立在林侧怪石之上,比较安详。见三人突然飞降,俱都喜出望外,纷纷出迎,拜倒在地。英琼笑道:“你们怎不用功,在此作什?”袁星随众起立,首先答道:“弟子等因连日危机隐伏,山中多事,正由上官师妹教那先天乙木禁制,就便聚在一起,小心戒备,以防万一呢。”癞姑笑道:“这猴儿说话没个条理,你也不找个明白人问话。”易静便命众弟子一同入内详说。癞姑拦道:“先莫进去,他们既守在此,必有原因,且问明了再说。”随唤刘遇安述说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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