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回 急难脱身 玄机制敌 英云双人险 土木两无功
燕儿把青灵草服了两叶,邪毒已去。当下三人一同赶回风火崖。一问简氏兄妹,妖妇去后并未再来。又同去把妖窟几乎翻了个过,也未寻到踪迹。轻云在洞中住了三日,作别回山修炼。燕儿因料妖妇必已逃远,急切间不敢来犯,挽留不住,欲送轻云一程。二人沿着巫峡上空飞行,燕儿忽想起前面不远正是乌鸦嘴儿时旧居,自从那年在云灵山被恩师髯仙度上峨眉,为了母老无依,向师哭求,蒙恩师亲带自己回家见母辞别,告以出家修道之事。慈云寺破后不久,恩师又托白云大师将老母接往成都,在辟邪村玉清观住了些日,再由玉清大师送往张琪兄妹家中居住,承张母以上宾之礼相待。自己还曾禀准恩师,先后省亲三次,连张母各奉服了两粒灵药。如今人极安健,可以放心。只蒙师马湘对己母子甚厚,头次归省,因初入师门,小心谨慎,又无灵药法力,只请母亲走后告知马湘出家之事,连面也未得见,以后便未再往旧居。久欲遇便前往探看,此时路过,又与轻云一路,正好同往拜访,送他两粒延年祛病的灵药,少报昔年恩义。便和轻云一说。轻云旧地重游,以马湘人好,又是父执至交,闻言连声赞好。略谈便即飞到,择一僻地降落,同往村中走进。寻到昔年蒙馆一同,才知马湘去年中举,蒙馆已然辞去。长寿县有一姓邓的财主,看中他人品学问,将女儿许配,今春迎娶,业已移居长寿县城内凤顶街。女家陪奁甚厚,夫妻相得,已不似昔年寒酸故态了。燕儿闻言好生欢喜,强要轻云折回长寿看望。周淳救马湘时,轻云已上黄山学道,只听乃父说马湘人品端正义气,不是寻常迂腐,乃患难之交。因回山心急,本想不去,禁不住燕儿小孩性情,一味软磨,只得把昔年与周、赵两家交好的几个村中父老分别略微看望,把准备救人的灵丹酬赠了些,重又往长寿县飞去。
英琼忿道:“我也如此想法。上次我们往紫云宫,在离明岛玄龟殿吃韦青追及,用阵法困住,不能冲出,便与今日情景相似。本心想用神雷法宝一试,因师父不许损毁此洞,又听易师姊说这类颠倒乾坤五行挪移大法,误入它的阵地,最须小心。不把出户查明,如若妄用法宝雷火,往往无效,有的还要生出极强反应,转伤自己;再不便是你攻得越猛,它的阻力也越大,生克变化更加厉害:所以踌躇不决。妖尸不肯明斗,分明藉着洞中仙阵软困我们。照此下去,多么难受!我想圣姑和我们有缘,既许我们来承受她的仙府,又赐我们许多法宝,以她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今日之事必已早在算中。长此相持也不是事,莫如我们先向圣姑通诚求助,然后试用太乙神雷和你我的法宝试上一试。成固可喜,如真触动禁制,反应厉害,尚有白眉师祖的牟尼珠可以护身,当无大害。你看如何?”轻云略一寻思,答道:“只好如此了,别的不说,但能发现一点水道,就有望了。”
二人留他不住,只得回洞。燕儿忙取灵丹服下,才觉好些,依然阳旺。仗着童贞入道,根基又厚,尚能自制。除头脑时作昏胀,微微有些心烦性躁外,尚无大病。二人因所服灵药虽非上品,平日用以驱毒医病,却是药到回春,其效如神,而这次竟不能将邪毒去尽,大是惊讶。韩仙子又令速往,不敢耽延。好在洞中风雷禁制厉害,妖妇便来,也无妨害。又存有不少果实黄精之类,可以充饥,白猿无须外出觅食。便把仙都之行告知简氏兄妹,令和白猿守在洞中,谁也不许出洞一步。妖妇前来,无论使什伎俩,不可理会,决无他虑。为防万一,将洞口禁制照着师传灵符封闭,又用法术加上一层,以防白猿识得门户和出入方法,到洞外惹事。一切停当,同往浙江仙都山鼎湖峰飞去。刚把五株青灵草采到手内,便与周轻云相遇。燕儿和轻云曾在巫峡乌鸦嘴同学,原是总角之交,现又同门,情分比英琼更厚。燕儿说完前情,问知轻云此时无事,便邀她入川同除妖妇。轻云允了。
说罢,二人刚向圣姑祝告完毕,忽听辛凌霄远远急喊道:“我适才所说的话,已被妖尸用邪法偷听出几句,你们已被困在圣姑混元无极阵内,任你们上下四外无论如何飞驶,只能在阵中方丈以内。妖尸算计你们决不能脱,又以全力向我三人进攻,适才之言已无什用。此阵须人主持,妖尸现与我们对敌,你二人身侧必有妖党。可乘妖尸不在,速用法宝飞剑向其左右两边连发出去,也许发现主持此阵的妖党。只要将他杀死,或使其败逃,门户立现。那时可速往有红色的门洞甬道飞入,你我两下里合力夹攻妖尸,就不能除害,人总可以逃出毒手了。”
正想不出搜戮妖妇之策,忽见一点青萤破空而至,光小而强,晃眼将近,乃是一个高还不到二尺的小人。二人开府时,原见过凌云凤所收三小人。又知还有一个名叫玄儿的,现在韩仙子门下,正用灵药法力培养,使其成长。来人比云凤三小中的健儿虽大得多,但相貌相类,方疑是玄儿,果然料中,来者正是他。未等发问,便先述说:适才韩仙子在岷山水宫遥闻雷声,算知妖妇已由妖窟地底秘径遁走,因伏诛之期未至,不久自会相逢,不便穷追。还有燕儿已中妖妇迷阳香邪毒,仗着近日功力大进,又有开府时分赐的灵丹,虽无大害,但是邪毒已然侵入体内,久便蔓延,深入骨髓,不是寻常丹药可治。只有仙都鼎湖峰顶产有一种青灵草,性最寒凉,服后可以化去。此草峰上共有五株,根生石髓之中,不沾寸土,生根已逾千年。每三十年始一出生,过了生年,便即隐入石中不见。现正盛时,可速往采,以去邪毒,并备异日炼丹之用。事须从速,防被外人无心经过得去。说罢,作别自去。
想不到无意之中去此大患,轻云自是欣慰称幸。略微商议,因毒太重,力求谨慎。燕儿又答应马湘,和轻云同去他家饮宴一回再走。主人闻说,又力请移尊,借地相款,略表寸心,意极真诚,不忍坚拒。轻云便令燕儿行法,将怪物就活的移往深山穷谷之中,用法力掘一深坑,再用太乙神雷将其火炼成灰,并且禁闭毒气腥味溢出地上,最后再用石土将坑填没,下上禁制。自己在当地运用法力,把怪物潜伏之处一齐用雷火炼过,并细搜查全园,有无同类遗孽潜伏,将这假山沉入地底深处,另起一座小山镇压其上,使无他虑,永绝后患。等到事完,分头走至马家相见,领了夜宴之后,一同起身。商议停当后,当下各施法力,依言行事。
二人隐身之法原本未撤,先见妖尸还不曾在意。及见朝己诡笑,神情虽极淫荡,二目隐蕴凶光,均觉有异。轻云心思更较细密,猛想起:“沙红燕等男女四人由身侧飞过时,左手向后连发阴雷,右手掌中还握有青荧荧酒杯大小一团晶光,飞过以后,曾用此光往后一照。当时觉那青光似乎由自己和英琼身上照过,因是返身回照,一瞥而过,再看,人已飞出甬道。光并不强,仿佛一面小镜映日回光,在身上一闪,无什感觉。同时妖尸相继飞出,分了心神,不曾在意。此时妖尸诡笑可疑,并且全洞埋伏禁制俱已在她掌握,可以随意挪移应用,眼看强敌一齐安然逃走,只笑了几笑,便退了回去,不去追赶,更不近情。”心中十分奇怪,便止英琼暂缓追入。
正说之间,马湘的岳父邓和斋忽命下人前来探询,说妻媳二人本已疮毒溃发,同时晕绝,眼看不保,恰值周仙姑赶进房去,用身带灵丹半敷半服,将人救醒,当时所有奇痛奇痒、心烧体炙一齐止住。过了一会,人便能够起坐自如。仙嘱尚须静养,日内即可康复。全家感德万分。现因仙姑坚欲起身,因闻姑老爷陪了赵真人在后园除妖,主人正陪仙姑用茶,不能分身,特命前来探看事完也未。马湘把前事说未一半,主人父女已陪了周轻云一同走来。燕儿又说前事,轻云也未见过这类毒物。问知毒气已吃禁住,便邀主人、马湘一同往看。到了林内,见那怪物除首尾外,宛然一条七八尺的大蜈蚣,身上一样也有环节,尾上还有两个极锐利的钩子。看那形态,好似生自石堆之内,因山石太重,里面空隙仅容前半身,石缝又窄,急切间无法钻出。后半身又被紧压大石之下。先是蜷伏在内,日久长大,前半身尚能容纳,后半身难于回旋。及将空处填满以后,日常在石隙中磨挣,所以后半身较扁细,软烂如腐。照日前情状,似知石内难容,不能如愿,便发威狂喷毒气,不特奇腥难闻,喷射劲急,又在高处随风吹堕,落向竹林内外。人走过时,无心相值,或是闻到,或是被其沾身,均非受害不可。林间草木有十几处均现焦枯之状,便由于此。因染毒之处不大,又极零星,先未觉察。如此奇毒之物,气候已渐成长,早晚必被钻出。那时,人畜当之立毙,非但邓氏一家老少,全城生灵也无幸免。
忽听另一个女子厉声喝道:“无知峨眉贱婢,迟到今日,方始入洞行险。可知你们隐身法已被沙道友青乙神镜照了一照,现出了些形迹么?休说你们这些无知后辈,连我们也被妖尸擅用圣姑禁制困在此地,只遁走了沙道友一人,还将兀南公的镇山之宝毁了一件,才得脱身。其实你们该死,既知用法宝攻破乙木门户,为我四人开路,又有紫、青双剑,妖尸出时,正可双剑合壁上前夹攻,使她措手不及。如此则我们固不致被她困入丙宫重地,便你二人也不致便陷重围。如今妖尸已自警觉双剑威力,不与你们明斗。圣姑禁制玄妙,妖尸本是她孽徒,在此多年,备知妙用,加以妖法厉害。我三人虽然被困,终可脱险,再来报仇;你们休说脱身,连形神都难保了。此时五遁已被妖尸倒转,只有癸水一路可以得生。如能听我良言,以进为退。你二人如习水遁,只要寻到水源,速由昔日水路到那灵泉发源的方塘以内,用双剑合壁将那根银链斩断,破去水宫镇物,脱身虽未可必,有那双剑护身,命尚可以保住。我并非有厚于你们,特意传声指点,只因妖尸淫毒万恶,我恨妖尸远胜你们。我虽知道破法,无如为你二人所误,陷入火宫,不能往方塘,意欲假手,使五宫破去一宫,少减妖尸势焰罢了。塘中还困有一个少年,不知入门才得几时,便来犯此奇险,男子入洞,首犯禁条。如是你们一党,不会不知。听妖尸口气,又非左道门下。那锁链一断,于此人虽是不利,但妖尸将他看中,正可藉以挟制。你们如若顾全此人,不消六个时辰,五遁禁制先后天互为生化,紫、青双剑受了先天庚金与反五行的后天丙火相生相克,多大法力也难主持运用,必可脱身而去。别的法宝更是无用,非到形神消亡之地不可,那你们就悔之无及了。你我虽是敌人,此时总算同在患难之中,理应同仇敌忾。有什仇怨,且俟灭了妖尸,再作计较。我有传声照形之宝,既能传话指点,又能略微观察你们行动,暗中相助,至少也能牵掣妖尸,少为你们之害。你们却被禁制阻隔,于我无所补益。只盼能为世人及同道除此未来大害,别的就不在话下了。”
马湘说:“前闻了一点腥味,便觉头晕恶心。幸服灵丹后,待了一会,才得复原轻快。料知怪物毒重,不敢再进。以前岳家不时有人人园晕倒,往往大病数月,仅免于死。近日方始发觉园中有怪,可是为害已日烈。”又说刚才久候燕儿不出,又无声息,心想燕儿尽管是仙人门下,终是年幼,学道日浅,正在愁急凝盼。一见安然走出,好生欣慰,忙问经过。燕儿笑答:“是个未成气候的怪东西,其形介乎壁虎、蜈蚣之间,毒重无比。除虽容易,恐留后患,拟请周师姊来,一同处置。”
二人听辛凌霄初发话时已似吃力,说到后来竟似力竭声嘶,在彼强挣之状,情知卫仙客等三人必在危急之中,因想自己出力往援,故此改变适才先破水宫的方略,教自己破阵以后,由红色甬道穿入火宫,名为夹攻妖尸,实是助她脱险。不禁心中好笑,先前口气那样狂妄自尊,到了急难之际,仍以巧语求助。但是所说必有道理,二人本来说要发动,便故意说道:“停在这里,如何是个了局?还是加紧朝前猛冲,终有遇敌之时。”口中互说着话,暗中早准备停当。话未说完,各自冷不防把手往左右两旁一扬,太乙神雷首先连珠发出,同时,又各把新由师传的几件法宝往侧发去。霹雳连声,雷火光中果然发现英琼右侧不远,甬道口上立有一个披发仗剑禹步掐诀的妖人影子,似为神雷小伤,神色仓皇,待要遁去。二人飞剑何等神速,一眼瞥见,立似电掣一般,连人带剑一齐飞上前去。
妖妇忙把飞刀放出,待要迎敌,并欲行使邪法暗下毒手。不防敌人来势神速已极,心念才动,青白两道剑光已经神龙驭空,交尾而至,迎着妖妇飞刀只一绞,便洒了半天血雨红星,在斜阳影里纷飞四散。同时妖妇邪法也正施为,扬手一片粉红色的香光,朝二人刚刚发出。一见飞刀被斩断,如此厉害,心胆皆寒,性命危急,哪还顾到邪法有无成效,不敢停留,怒啸一声,便纵遁光往回逃去。石、赵二人自是不舍,忙纵遁光追赶,晃眼追到妖窟。眼看妖妇飞星一般,往崖洞中斜射进去。石奇比较慎重,觉出妖妇伎俩不止于此,势穷力竭之际不往外逃,恐中诱敌之计,止住燕儿不令下去,自在空中将法宝、飞剑、本门太乙神雷一齐施为,向下打去。雷轰电舞,剑气纵横,不消半个时辰,便将燕儿先前未毁完的妖窟毁灭,连那危崖也被震塌。妖妇终未再见、拿不定妖妇是否潜伏在内。燕儿适才当先应敌,除恶心切,没防到妖妇血光之外又使妖法。虽然抵御尚远,扬手一雷,将那粉红色妖光震散,未被罩向身上,鼻间却已微微闻到一股腥香之气,渐觉四肢有些慵情,好似以前读书时春困情景。和石奇一说,料定中了一点邪毒,也甚疑虑。
那妖人行法之处本在甬道口内,外有一层极神妙的禁制,便是神雷也难伤他。只为心贪好胜,一味想要逞能立功,以博妖尸欢心。先以敌人双剑神奇,还自小心,及见二人只顾在阵中急飞,状甚焦灼,好似别无伎俩,渐渐大意疏忽起来。暗忖:“此阵现在由己主持运用,上下四方任敌所往,均可随心变幻,使其永在圈中,无计逃脱。双剑厉害,能奈我何?如能乘机加上自身法力,将敌人生魂摄去,岂不也叫玉娘子看重?”越想越对,便走出甬道口外,正赶周、李二人停住剑光在彼计议。妖道不知自己忘了妖尸之嘱,一出甬道口外,便入险地,不特易被敌人发觉,急切间甬道中所伏的木火之禁也难于应用,一心还在妄想伤人。见敌人二次前飞,心方高兴,待下毒手暗算,猛瞥见敌人手朝自己这面一拨,立有震天价的霹雳雷火,夹着一道梭形金光同时打到,骤出不意,隐身闪避,均所无及,仗着玄功变化,未遭惨死,只受了一点伤。又惊又怒之下,便把法宝放出抵御,同时准备法宝如若无功,退回甬道,发动土火二遁威力,去伤害敌人。峨眉镇山之宝紫、青双剑乃天府奇珍神物,不比寻常,周、李二人近来功力又深好些,身剑合一,来势比电还疾。妖道正在雷火环攻之中张皇惊愤,瞬息之间,青、紫两道光华已如飞虹电射,卷上身来。那准备运用的是面尺多长的妖旗,也就刚刚展动,一片殷红如血的妖光邪焰方由旗上飞起,狂风卷云一般朝前飞去,势甚神速。这面妖旗专一污损正教中法宝飞剑,敌人只要被血光罩上,立即失心昏迷,倒地晕死,原极阴毒厉害,为那妖人平生祭炼一件性命相连之宝,费了许多心血光阴,连经几次险难阻碍,才得成功。用以防身御敌,就是敌人太强,至多不胜,本身也从未受过什伤害。此时受伤之后,明知双剑神奇,仍欲肆毒,不曾遽然遁却,一半也为恃有此宝之故。谁知恶贯满盈,紫、青双剑来势更快,非但不畏妖邪,并还似以石击卵,一触即碎,血光未及展布,剑光已罩向妖人身上。青、紫二色会合的长虹,只闪得一闪,血光首被绞散。妖人方始心寒胆裂,待运玄功变化逃命,无奈当时情势急迫万分,连容他悔恨痛惜转念的空隙都没有,如何能再抵御施为。妖旗分裂,血光消散,尚还未尽,紫、青双剑紧跟着往前一压一卷,一声惨号过处,血肉纷飞,残骸四散,就此了帐。
二人听出是金凫仙子辛凌霄的口气,才知先逃四人才脱罗网,又陷火宫,只遁走了沙红燕一人。自己破那青门时,想是沙红燕由内飞出,觉出自己也是她的敌人,不但不承情,百忙中反用镜光照破一点形迹。自家的双剑精光宝气异常强烈,功力有限,未将剑光炼到无形无声地步。本门隐形法虽极神奇,终是初学,火候未到,本就难于掩藏,何况再为专破此法的异宝一照,自然现出形迹。互相查看,果然每人都有一线浅的剑光影子现出,不曾隐起。可恨沙红燕心毒可恶。又听燕儿已被困入水官方塘以内,更是骇异。同时话未听完,面前光景忽变,眼前倏地一暗,只听阴风怒号,万木悲鸣之声,宛如狂涛暴涌,震撼天地。身外一片沉冥,只两边暗影中各有一个圆洞,一青一紫,色甚鲜明,却无什光华,好似暗雾昏夜之中悬有两个青紫色的大灯笼,内里烟雾溟檬,什么迹象也看不出。暗忖:“事已至此,辛凌霄所说似是真情,不如听完再作打算。反正形迹已显,索性收法现身,双剑合壁,一面防身戒备,仍听下去。”
看了一回,并无异处,正要走下。猛又闻到奇腥气味,好似就在身侧不远。忙又屏息看时,仍是一无所有,心疑怪物藏在假山腹内。方欲往假山脚下查看,忽听哧溜之声,起自亭外乱石堆中。寻声注视,猛见壁苔缝中有几点蓝光闪动,腥气也益发浓烈。定睛一看,那怪物果然藏在乱石堆中。那石缝阔仅数寸,看不见怪物头面身形,只现出黄豆大几只怪眼,蓝光闪变,明灭不已。怪物除目射蓝光外,余者似与苔藓一色。只听哧溜之声低而猛急,腥味随声而出,似在发怒喷毒,却看不见口在何处。燕儿因觉腥毒难闻,虽料怪物气候未成,只是毒重,无甚伎俩,但为防万一,先在前面下了禁制,挡住毒气,以防侵入,并防少时漏网。那怪物见人一味发威,急叫喷毒,凶睛闪闪,宛若星星,只不出来。燕儿准备停当,料它难逃,然后放出飞剑,一道青光射将上去,山石碎裂处,怪物一声怒啸,猛蹿出了半截身子。燕儿见这怪物形似壁虎,却长着一颗又扁又圆的如意头。前额生着一排怪眼,不下二三十只,明灭如电,光作暗蓝。眼下无鼻,阔腮之上生着一个寸许长的血口。口中无牙无舌,每一开张,便有一蓬十几根尺许长的红丝,蛇信一般喷将出来。每根上面各有如意形的小钩,出时又劲又直,收时却互相勾结,作成一个网形,往中缩进,吞吐绝快。腹下生着两列短足,前半身蹿出之势绝猛,到了地上伏定,一面仰望发威,一面身子不住伸缩。后半身行动却缓。待了一会,渐渐伸出全身,才知两半身强弱相差甚远。全长不过六尺,通体暗绿。前半截甚油滑坚细。后半身看去烂糟糟的,仿佛初蜕完的介贝之类,软若无骨,连行动也不方便。前后左右均有禁制阻隔,不能再进,初遇杀星,不知利害死活,还在喷毒,怒啸连声。燕儿越知无用,正待将它杀死,唤了主人来看。一眼瞥见怪物伏处,青草忽然焦黑了一大片,由怪物身侧起,好似野烧一般,往四外蔓延开去。才知怪物奇毒无比,如用飞剑杀死,难保不留下祸患,不敢冒失。忙将禁制缩小,将怪物困住,不令动转,并禁毒气流溢。然后飞身出林,欲令马湘请来轻云商议,想一善法处置。
听完以后,估量禁制阻隔,不知辛凌霄被困何处,没法还言,又恐妖尸警觉听去,也未回答。认定此时万无退理,水宫法物关系燕儿存亡,人不救出,虽不能破,但是灵泉发源之所的方塘却须寻到。深悔适才未入西洞之愚。当初去往东洞取宝,引发禁制,出时匆迫。这条道路虽说不曾默记,就是英琼自觉记得多半,一则秘径纵横交错,不能稍差;又经妖尸挪移禁制,大显神通,所有门户途径全都变易。除了硬冲乱撞,更无良策。辛凌霄虽说得凶,尚幸二人均持有防身法宝,心尚坦然。当时也查不出哪是门户途径,略微商议,径照先前现出青色圆门的一面,双剑合壁往前冲去。
到了城外河坝无人之处落下,赶往城内凤顶街,迎头正遇马湘走来。燕儿喜叫了一声:“马老师!”马湘早知燕儿遇仙学道之事,忽然相逢,又问知与好友之女同来访看,益发惊喜。忙把二人引去家内,匆匆说道:“贤弟你来得好,尤妙的是与周贤侄女同来,这人一定可救了。”燕儿问故,才知马湘去年下场,病倒旅舍,多蒙一姓邓的老者延医赠银,百般照看,方得活命。中举之后,又以爱女许配。岳母除前房二子外,自生只此一女。全家待己均甚优礼。不料岳母和内弟媳日前忽患恶疮,群医束手,今已命在旦夕。邓家后园竹林中伏有怪异,时常为祟,婆媳二人病因也由于那日往后园竹林外走过而起。马湘适由邓家走出,欲往求神问卜,不料与周、赵二人相遇,知是仙人门下。那年燕儿归省走后,赵母服了髯仙留赐的灵丹,日益康强。听说轻云学道在前,想必法力更高,又是女子,难得不期而遇,认作天降救星,欲请轻云推情往治。轻云一口应诺。马湘大喜,立陪二人前往。先和乃岳说了,由马妻引轻云入内施治。燕儿闻说竹园有怪,欲往查看。邓家人已把后园视为畏途,均不敢往,仍是马湘陪去。刚近竹林,便闻到一股奇腥之味,马湘立说头晕要吐。燕儿料是极毒蛇虫,忙取一粒灵丹令马湘服了,退往前面。自入林中查看。马湘还不放心,燕儿立说无妨,井问竹林可否毁去。马湘说:“主人久有此意,只恐引出怪物为害,未敢冒失。如今园门封锁,禁人走入。本想岳母愈后移居乡下,连园也不要了,何在这几百竿竹子?”燕儿便催马湘走去,略运玄功,屏着气息步入林内查看。这片竹林约有十亩方圆,俱是粗如碗口的大竹,翠竿入云,绿侵眉宇,密压压天光不透,看去景色阴森已极。那腥味只初到林边时随风吹来,入林反未闻到。燕儿自未把这类毒物放在心上,一路搜查过去。到处落叶满地,竹箭怒生,竹笋丛出,分明荒置已久。一会,把全林走了一多半,毫无迹兆,也不见有蛇虫怪物往来之迹。如非先闻奇腥之味,直以为是庸人自扰,事出猜疑。边想边往前走,忽见东北角上地势逐渐高起,成一土坡。顺坡前行,到了尽头,乃是一座假山。山旁土坡上有一竹亭,看出当初原是登临游观之地,只因年久失修,假山上半已然倾纪。山石纵横堆积,绿油油满生苔藓,肥鲜欲滴。因地势颇高,竹林俱在下面,坡上只有青草,稀落落长着十几竿竹子,俱不甚粗,天光独透。亭尚整齐未毁,石桌石墩俱全,由上望下,面前一片绿云,景颇清幽。
先还以为前面必有阻力,哪知冲了一阵,仍在暗雾之中,剑光以外,只是一片氤氲,冥黑如漆。休说妖尸妖党,什么也未遇上。轻云暗中算计:“照此迅速飞行,如在平时,少说也有四五百里途程,多长的甬道也应该走完。就说身入伏地,也应触动禁制,发生险阻,怎会飞了这些时刻,人物、洞室全未遇上,连先前风雷之声俱听不到?直似暗夜飞行辽海之上,到处虚空,渺无涯际。妖尸阴毒诡诈,越是这等情景,越觉可虑。”便把英琼止住,用本门传声之法悄声说道:“我们飞了一阵,毫无动静,敌人突一发动,必定厉害,不必说了。最可虑的是,彼暗我明,彼逸我劳,妖尸知我们双剑威力难敌,不出明斗,只在暗中运用圣姑所设埋伏闹鬼。我们只管加急飞驶,其实并未离开原地。妖尸断定我们落了圈套,守在一旁,耗得我们时日一久,心中焦躁,气懈神疏,或是双剑分开,然后猛下毒手,我们就不免吃亏了。如今燕弟尚在困中,听辛凌霄之言,妖尸对他别有奸谋,暂时虽无大害,终须寻到才能放心。还有卫氏夫妻恩将仇报,始终视我们为敌,她的话本不可尽信,必有深机在内。幸她误以为同门师兄弟必知此问禁忌,男的不会前来,没想到燕弟是我们一路,提醒我们戒心。虽还不至于被她利用,误用双剑斩断灵源锁链,使燕弟遭池鱼之殃,但是目前我们连方向途径都辨不出,如何能冲到那灵泉发源的小池边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