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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回 怨毒种灵禽 白骨穿心腾魁影 缠绵悲死劫 金莲度厄走仙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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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琳笑道:“灵云姊姊人是极好,就嫌她稍为有点头巾气。洪弟是她前生爱弟,性情却不一样,这等淘气。”李洪未及答言,谢璎接口道:“琳妹此言不对。他虽宿根灵慧,今生毕竟年幼。可记得你我未到小寒山以前,不也是带着几分稚气么?”谢琳笑道:“你还说他幼稚呢,平时那样好胜喜事,多大乱子,他都敢惹。可是适才对付老魔头,说那一套,何等文雅谦和,酸溜溜的。你我当初说得出来吗?可见他也是欺软怕硬,见景生情。不似寻常初生之犊,惯吃眼前亏呢。”李洪气道:“二姊专挖苦我,也不想想今天是甚情势?阮二哥和我多深交情,休说几句软话,为他脱难,再大委屈我也愿受。如非有所顾忌,一任对方多凶,我要皱一皱眉头才怪。”谢琳把樱口一撇,笑道:“事后说狠话,谁相信你?像老魔头那高法力的人,方今能有几个?另换一人,自然你狠,何足为奇?”谢缨见李洪无话可答,赌气把小胖脸往侧一歪,假装看山,不再理睬。知道二人世交至好,无事常喜拌嘴。妹子心灵慧舌,妙语如珠,李洪稚气天真,一说不过,就生闷气,转眼就好,已成常事。便笑说道:“琳妹,话不是这样说。尸毗老人得道千年,法力兼有佛、道、正、邪诸家之长,实非小可。眼前各位长老尚且无人对他轻视,何况我们后生小辈?这次我们因候洪弟不至,前往窥探,本心不想为敌,不料无意中触动禁制,毁损好些灵景。他千年威望,不快自是人情,你不合出语讥嘲,越发激怒。当血焰猛压洪弟法宝,尚未施为之时,虽然西方至宝仍具极大威力,冲行其中,便不似毒手妖光云幕那么容易,我心灵上也有了警兆。幸我存有戒心,又知金幢舍利己失,未敢轻敌,无相神光不曾撤去,魔女恰在此时舍身求告,才得善罢。否则,以我今日观察,我三人结局,胜负正自难定呢。就以修道年龄而论,洪弟词意稍为卑下,也不为过。何况对方乃阮师兄的岳父,而洪弟所说不亢不卑,也甚得体呢。分明我姊妹不来,事更易了;这一来,反倒生出嫌怨。此时想起,真觉多此一行哩。”

李洪随即撤禁,延入仙府以内。谢琳先将灵符取出,朝入门处一扬,又是一片红霞飞起,连闪几闪隐去,符已不见。然后落座,说道:“我爹爹少时即回。我们来意,是想借那心灯,去除毒手摩什。照着爹爹本意,惟恐由此生出枝节,本不肯借。我虽然想好一个主意,但爹爹法力多高,岂能巧取?正在为难,不料有人暗助,事已可望如愿。不过,事情仍须洪弟相助,你却不许推辞呢。”李洪道:“只不叫我欺骗师父去偷,哪怕受顿责罚,也必照办。”谢琳嗔道:“洪弟忒小看人。莫非我所求不遂,便作偷儿么?就说自己父亲,事后可以涎脸请罪,也断无逼你伙同行窃之理。”李洪见她生气,慌道:“我不过一句笑话,如何认起真来?”谢琳笑道:“你说话气人么。其实前半一样瞒着爹爹,不过事有凑巧,仗着爹爹不曾明令禁止而已。我只问你,灯在你手,你肯不肯借呢?”李洪道:“如在我手,拼受责罚,也无不借之理。”谢缨接口道:“我看还是一面向恩师、叶姑通诚求告,等爹爹回来,明言借用吧。”谢琳道:“姊姊真迂。适才灵符现出,已经指点,并且到时自有机缘。适求恩师、叶姑,均无回音,当有原因,再求未必有望,弄巧还被爹爹警觉。偏生这几日无法求见,寻了去也是无用,时机甚迫,稍纵即逝。爹爹不知为何不允?万一坚执成见,说明更糟。好在诛邪除害之事,异日有什么难,我自当之。我真恨那妖孽,难得有此除他良机。豁出爹爹见怪,便做小偷,也所不计,何况无须作贼呢。”谢璎便未再往下说。李洪还想问师父如果不允,既不暗取,如何到手?话到口边,吃二女说话一岔,就此忘却。二女也不再提前事。

李洪立转笑容道:“还是大师姊公平讲理,不似二姊欺人。今日你也看见,以我三人所用,无一不是具有极大威力的奇珍至宝,可是休说冲荡血焰,不似往日遇敌那等厉害,就以临去而论,人家只把手一挥,道声‘去吧’,那催送之力,晃眼竟把我们送出千里之外,法力可想。对方别的神通尚还未见,是否能敌,实是难料。就这样,我也不肯怕人,只为来前乙世伯仙示再三告诫不可轻举妄动,务以阮二哥为重,不得不委曲求全。二姊说我欺软怕硬,早晚找一个与此老有同等法力的人斗他一斗,看我李洪年纪虽小,法力不高,可是怕人的么?”谢琳星眼微苯,未及发话,谢缨已先拦道:“你两个都是小孩脾气,这些闲话说它则甚?我们往返火云岭,尚有三四日的闲暇,往哪里去呢?”李洪道:“我有主意了。昨天和你们说那花无邪志行高洁,向道坚诚,身世处境至为可怜可敬。我们左右无事,何不前往珠灵涧助她一臂?”谢琳答说:“也好。”谢璎道:“此事不妥。花道友劫难乃是定数,我们去了不能救她,反倒难过。至于惩治蛮僧,照昨日洪弟所说,已有申屠师兄在彼,更有凌真人暗助,何必多事?”谢琳道:“那么我们到哪里去呢?莫非在这荒山顶上露立四天么?”谢璎道:“如今各位姊妹道友,俱各奉命下山建立洞府,积修外功,都可以作主人。除幻波池,因听李伯父的口气,似乎不应再去外,余者哪里都可去,地方多着呢。”谢琳喜道:“我想起来了。前次峨眉开府,我姊妹几乎被于蜗的混元球装走,多亏半边大师赐我一根玄女针,才得转危为安,甚是感念。她门下武当七姊妹,又有五人与我们交好,分手时曾答应日后有便,往作良晤。山在鄂西,邻近四川,以我们飞行之速,往大咎山片刻可至,由彼动身,也颇方便。我意欲往作数日之聚,便践前约,不是好么?”谢缨拍手称妙。李洪却不愿意道:“我不惯和女子同玩,武当门下尽是些女弟子,有甚意思?你们去,我不去。”谢琳笑道:“你敢不去,日后你再出花样淘气,我们再帮助你才怪。我姊妹不也是女的,你怎么也跟我们好呢?你刚到武夷拜师,因太幼小,好玩喜事,我们每去,你磨着出游,好姊姊喊个不住,哪一次不是我抱你同去?如今又不愿与女子同玩了,羞也不羞?你不知道石家姊姊她们人有多好,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李洪也笑道:“莫非这也算是我的短处?引头带我出游,不也是你吗?第一次和妖人动手,还是你教的呢。去我便去,你要当着外人拿我取笑,我决不于,当时就走。心灯在我手上,误事你却莫怪。”谢嘤接口拦道:“你俩姊弟,每到一处就拌嘴。洪弟也是多余,我们比同胞骨肉还亲,当着外人只有夸你,怎会取笑?这里景物荒寒,久留无趣,我们走吧。”

原来李洪由珠灵涧别了凌浑,起身往武夷山赶去。暗忖:“谢氏姊妹乃师父前生爱女,来借心灯诛邪,为何不与,还要自己相助?天灵子这道灵符又是何用?怎的非它不能借到?前在峨眉,闻说此次休宁岛群仙盛会,实因岛上许多地仙大劫将临,恃借这数百年一次的盛会,向我爹娘和各位有法力的尊长求助。所以爹爹此行为期最久,前后须去三次,与其他会后即去的仙宾大不相同。师父必被留在岛上,未必回来。就是回来,如其不允,自己是门人,也无相助世姊偷盗之理。”正想不出是甚缘故,哪知天灵子有心以全力作成此事,法力又高,日前当头一掌,竟将元神分化,附在李洪身上。李洪因见对方父执之交,好心指教,事出意外,没有防备,心灵竟受遥制。那道灵符更是神妙,路上还在盘算,一到武夷,便只记着灵符必须转交两位世姊,始可将妖邪除去,永绝后患,别的全想不起,尤妙是,身刚到达,还未走进,便见小寒山二女飞来,双方见面,自甚欣喜。谢琳开口便问:“我爹爹呢?”李洪见仙府云封,禁法未撤,知道赴会未归,笑答:“我也刚回,师父大约还在休宁岛吧?”忽想起身畔灵符,连忙取出,说道:“来时途遇天灵子世叔,交我一道灵符,命转交世姊,说有大用。世姊请看。”谢琳刚一接过,一片红霞闪过,符上现出两行字迹,也是一闪即隐。心中大喜,忙即收好。并用传声告知谢缨,令其如言行事,李洪正与谢璎叙谈,刚觉符上有字,已经隐去。李洪问是甚字,二女同道:“说来话长,我们进去再说吧。”

三人随同起身,谢缨为防万一,并还将遁光隐蔽。这时原是深秋天气,沿途山野中,不是梧桐叶落,桂子香残,便是黄花满地,枫叶流丹,秋光满眼,天色本极晴爽。哪知飞到武当附近,三百余里暗云密布,天色忽变,再往前便下起雪来。沿途都是崇山峻岭,山中气候阴晴百变,地势高寒,原不足奇。二女所居小寒山虽是仙灵境地,但在滇西大雪山后僻远之处,四围冰山雪岭,亘古不消,看惯无奇。李洪长居武夷,地暖气和,难得见雪,不住赞妙。谢璎笑道:“这有甚希罕?几时你到我们小寒山一游,当地到处冰封雪压,终年愁云低垂,暗雾沉沉,令人闷气无欢,你一看就无趣了。”李洪道:“闻得小寒山灵境福地,鹿虎共游,雀鼠同栖,瑶草琪花,四时同春,一派祥和气象,怎会是这等晦暗景象?”谢琳道:“大姊说的是山外。这雪越下越大,看神气已下多时,武当仙府定成玉砌银装。可惜时在九秋,岭上梅开尚差一月,无由领略寒芳,美中不足而已。”说时,三人已经越过卧眉东西两峰,直达武当后山绝顶,绿云崖前降下。崖在半边大师所居仙府张祖洞左侧,地广百亩,背倚崇山,面临碧蟑。中间隔着一道大壑,浮云低漫,深不可测,修竹流泉,映带左右。对面峭壁上更有一条宽约丈许的大瀑布,自顶际缺口倒挂下来,顺着崖势折成长短数叠,如匹练悬空,玉龙飞舞,直泻下面云雾之中,隐闻铿锵琤琮之声由壑底传来,与上面泉响松涛汇为繁籁。仿佛黄钟大吕,杂以笙簧,清妙娱耳,尘虑皆消。云层之上,水烟溟檬如笼轻纱,雾谷冰纨,与雪花相映,分外缤纷。

事有凑巧,那丑女便是魔女恨其告发阮征,欲加毒打,后又逐出的侍女拉蛮。因为求荣反辱,怀恨在心。算计两年期满,阮征不从婚姻,魔女痴情,必将此人放走。为想讨好老人,近日常往伏伺。正与同党侍女阿鬕在一小峰之上密语窥探,却被二女隐形跑来听去。同时阮征和魔女正诉说前事,情致哀艳,令人心侧,二女大为感动。因听两侍女准备阮征一逃,立将埋伏全都发动,擒去惨杀,心已愤其残酷。跟着李洪发出金莲宝座,刚将分身解体魔法破去,两侍女也将埋伏引发。二女立时生气,顿忘杨瑾之诫,谢琳先将灭魔宝篆施展出来。谢缨又将碧蜈钩放出,化为两道翠虹飞将出去。因不肯轻用七宝金幢,魔宫禁制又极神妙,阿鬟本不至于受伤。偏生平台上魔女见阮、李二人还未起身,侍女已将禁制发动,惟恐情人受伤,又陷罗网,当时急怒交加,也未看清李洪有无同伴,猛以全力将所有禁制强行止住,双方恰是同时动手。拉蛮狡诈,一见主人身上刀叉飞针自行脱落,人也未伤,魔法全解,大出意外。小主人不死,不问阮征能逃与否,决不与己甘休,知事不妙,见势先逃。阿鬕骤不及防,竟为碧蜈钩斩断一臂,化道血光逃去。丑女拉蛮本往老人宫中告急,老人已经警觉追来。同时阮、李二人也飞身遁走,二女立即追去。这事本是一时疏忽,阴错阳差,老人又预有算计。假使无人告密,老人必定装作不知,双方问答几句,即可无事。无如丑女拉蛮本系老人记名弟子,因犯过恶,降为侍女,人极好狡,蓄有私心。自惭貌丑,老人又最恨淫恶,自见阮征,便生忌妒。谋害未成,反与魔女结怨,仇恨越深。巴不得有事,一见老人追出,随后赶来大声告发。

三人一路说笑,飞行神速,倚天崖已经在望。忽见一点黑影疾如流星,迎面飞来,两下里都快,晃眼邻近,黑影由小而大。二女见是杨瑾门下古神鸠,先告知李洪。随问道:“杨师叔知道我们要来拜谒么?”神鸠点头,欢叫了两声,便朝前引路飞去。李洪久闻神鸠之名,尚是初见,笑问道:“闻说神鸠得道数千年,妖邪鬼物望影而逃,怎和老鹰差不多大,莫非故意缩小的么?”未句话未说完,神鸠身形忽然暴长,两翼立即伸长十多丈,铁羽若箭,根根森立。身上更有栲栳大十八团金光环绕,目光宛如电炬,回顾三人。张开那比板门还大得多的铁喙,一声长啸过处,身子倏又暴缩成拳大一团黑影。那十八粒金光,也缩成绿豆般大,宛如一蓬星雨,朝前面峰脚下射去,一闪不见。李洪笑道:“神鸠果然灵通变化,不比寻常。差一点的妖人,休说与之对敌,吓也被它吓死。人言它性情过于刚烈,也真不假,我只随便一说,立时显出颜色来了。”谢琳笑道:“只你小娃儿家口没遮拦,说话冒失。它去得那么快,也许生气了呢。”李洪笑道:“我本疑似之词,又没说它不好,怎会见怪?显点威风我看,也许有之。”

老人虽有通天彻地之能,只是嗔念未消,积习难忘,闻言自觉多年威望,情面难堪。又听二女出语讥嘲,最奇是凭自己这么高法力,竟看不出对方形影,越发有气。刚刚出手将来人困住,本心迫令服输,稍加惩治,仍愿放走。哪知血焰刚涌上去,莲花宝座佛光骤盛,已出意外。紧跟着又涌现出一幢上具七宝的金霞,祥辉潋滟,瑞霭千重,将阮、李二人笼罩在内,血焰挨近,便即消散。认出此宝来历,只不知幢顶舍利己失。心方惊急,李洪又将灵峤三宝与断玉钩一齐发出,光芒万丈,奇辉电耀,挡在金幢之前。都是闻名多年的仙府奇珍,西方至宝,竟在此时突然出现。一任老人平昔自负,也由不得心生谨慎,急怒交加,嗔念与好胜之心也被激发。正待施展玄功变化,改变初衷,与敌一拼,忽听李洪以上说话,盛气渐平。又觉对方法宝如此厉害,纵然炼就不死之身,不致受什么伤害,但是此时尚可乘机下台,再若出手,一个制伏不住,盛名立堕,反而不美。心念一转移问,遥闻魔宫金钟连响,知有急事发生。忙按神光查看,才知爱女为防自己与逃人为难,竟发动魔宫禁制,假装向己求情,实则以死相挟。心想正可借此下台,但须使对方知道,免其轻视。同时李洪说完,金幢宝光已在冲荡血焰,向侧面移动。为示不与老人为敌,行动虽缓,所到之处,那势如山海的魔火血焰,已似狂涛怒奔,纷纷消散。老人忙把手向空一指,大声喝道:“无知乳臭男女,现已放你,且慢逃走,听我一言。”阮征知道厉害,忙止二女,暂停前进。谢琳因老人词色强做,意犹不服。总算谢璎心气和平,又因阮、李二人为此行主动,不应相违,将金幢强行止住,不令谢琳开口。李洪先问:“老人家有何见教?”阮征接口说道:“岳父息怒。我与令爱虽无肌肤之亲,已有夫妇名分。蒙其深情厚爱,不特自解前孽,并允三年之后,与小婿同去海外合籍双修,同证仙业。今当孽消难满,蒙屡生良友解危脱困,冒犯威严,实非得已。所望岳父念在来人急于义侠,未知厉害,大度包容,使小婿重返师门,再事潜修,感恩不尽。”老人把两道其白如霜的寿眉往上一扬,冷笑道:“此中因果,我原晓得。救人尚可酌情容恕,为何毁我灵景,伤我侍女?本来欲加惩处,现因我女在宫中苦苦哀求,拚舍一身为你们赎罪。如以为你们持有仙、佛两家至宝,便行自满,日后来人再犯我手,就难活命了。”

二女见父亲追来,本在担惊,不料竟奉明命,喜出望外。谢琳笑道:“可见还是做好人上算,洪弟如不允借,岂不白做恶人?”李洪笑道:“我早打好主意,心灯虽可借用,你不要我同去,却是不行。”谢璎道:“洪弟你大胆大。我们两次败于毒手摩什之手,这妖孽实是厉害,闻他这次并有好些能手相助,便我们也只试试,并无必成之望,如何可以视如儿戏呢?”李洪急道:“那乌头婆鬼手抓魂何等厉害,照样吃我大亏。我有三宝护身,怎去不得?何况还有你们七宝金幢呢。你们多大乱子都敢惹,怎一有我在内,就胆小了?反正我不多事,只帮你们助威照料,总可以吧?”谢琳接口道:“如论小世弟的法宝功力,去是可去。不然,爹爹早就禁止,也不是那等口气了。我只恨他狡猾,始而说他不肯背师偷盗,但又愿受责罚,暗助我们。既不背师,如何暗助?话已矛盾。本心喜事,想趁热闹,却不先说。直到爹爹追来,明允借灯,才坚执同行。分明先前怕有碍难,预留地步。如不是答应借灯,还有一点情分,我再和他好才怪。”李洪忙分辩道:“我一离山,藏世叔赠符之事立时想起。因师父法力高强,念动即知,又知你近来心急计快,惟恐师父查知,不但去不成,还误你事,到了地头再说,不是一样?你偏路上先说,我正担心师父这时离洞,必定查知就里,果然追来。幸我应命于先,不然,更当我藏私,有口难分了。我这人言出必行,永无更改。也知二位世姊爱我,恐有闪失,并非轻视。不令我去,仍是不行。你只细想,师父行时所说,是不要我去的话么?真不令去,我将心灯交与世姊,自己一样能去。妖邪人多势众,你们要炼毒手,难于分神对付别的妖党。你们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们,恐怕功败垂成呢。这心灯,师父便传过我用法,你们虽能以佛法应用,终是初试。有我同行,既可为你们护法,遇事还可代为应付,以免分神。这等自送上门的好帮手,该有多好?”谢琳笑骂道:“小猴儿,又逞能吹大气了。到时如稍误事,看你日后拿甚面目见人?”李洪笑道:“这个只管放心。真要丢人,两位世姊也在一起,大家一样,有何可笑?”谢缨伏魔法力不如谢琳,禅功却较高深,近来益发精进。先因李洪年幼,不欲令犯奇险。及见非去不可,回忆父言,果有许他同行之意,只未明说。再一想,此人屡世修积,功力根骨无不深厚,今生应当证果,福缘更厚,何况法力早复,又有灵峤三宝防身,不特无妨,果还是个极好帮手,如何因其天真稚气便加轻视?忙接口道:“如论洪弟法力,足可去得。只为来时李伯父力戒,此次只除毒手妖孽,不可多杀,恐你好贪功,又生枝节罢了。只要能听话,同去也可。”李洪闻言,自是高兴。

这时对面现出一圈银光,大约数亩,中现一座金碧辉煌、宛如神仙宫阙的魔宫洞府。魔女跪在一个法坛之上,囚外尽是金刀魔火,围紧烧刺,正在哀声号位,哭求乃父宽纵来人,声音悲楚,惨不忍闻。阮征见状,慨然接口,厉声说道:“我不忍见此惨状。请速停止禁制,我束身待命,任凭宰割便了。”老人红脸上方转笑容,答道:“既允放你,决不食言。我女自作自受,以死相挟。此时虽然不免受伤,但亦无妨。你们去吧。”说到“去”字,把手一挥。先是光中刀火全清,只剩魔女娇声悲泣,委顿在地,柳悴花憔,奄然欲绝。同时四外血焰潜收,晴空万里,重返清明。老人也自隐去。只觉一股重如山海的绝大潜力由后涌来,推着宝座、金幢,比电还疾,往来路飞去,晃眼远出千里之外,方始停止。老人未句话的余音,犹复在耳。谢琳几次要想开口,均被李洪阻住,直到潜力收去。众人又飞行了一阵,算计途程已达二千里外,料知不会有事。刚把势子放缓,想要互叙别状以及各人经过,忽听破空之声,同时瞥见一道金光如长虹经天,横空飞来。李洪与二女同声急呼:“大姊来了!”

谢琳心急,刚同驾遁光飞出不远,便和李洪商量说:“火炼毒手就在日内,等油取到,便先借用。”李洪一算,尽有富余日限,刚刚应诺,忽见一道金光由身后电驶追来。方疑是正教中长老父执,想看是谁,晃眼已经追近,正是谢山同一头陀。谢山唤住三人,先命向头陀礼见。然后说道:“事虽定数,藏灵子何必又乱谋?只顾他感念齐道友的厚情,却忘了别人添累。我如不允,反道我真个畏惧这些邪魔外道。燃脂道友,又代你三人力保。你们此去尚还有事。我已允借心灯,无须再有顾忌,事完由缨、琳二女送回,照我适说行事。你小世弟与前生良友重逢,不舍回山,且由他去便了。”说时,李洪早认出同来的是前生至交燃脂头陀,心中大喜,忙上前拜见,想问隐修何处。未及开口,已吃头陀拉起,笑道:“一别多年,在此重逢,皆是前定。再有数面之缘,我便去了。”同时,谢山话也说完,一道金光便同飞去。

来人已经飞近,光中现出一年约十八九岁的道装女子,正是峨眉四大女弟子中的齐灵云。见面把手一招,便往左近山头上飞去。众人料知有事,忙收遁光法宝,跟踪降落。互相礼见之后,灵云先向阮征道贺,匆匆略谈别况。随又说道:“昨日家母由休宁岛飞剑传书,上写蝉弟等七人,因甄氏弟兄在南疆赤身寨为毒刀所伤,同往陷空岛求取万年续断,与岛主发生误会,困入迷宫。后经易氏弟兄与石生合力,由地窍中通行,误走小南极天外神山,被盘踞当地多年的妖物万载寒蛟所困。命阮师兄急往救援,家母代你保存的法宝以及四枚二相环均已发还,交我取出带来。另有白眉禅师所赐心光遁符一道。此符飞行千万里,顷刻即至,又当宇宙磁光最弱之时,当日便可到达。如过今天,磁光威力绝大,便有此符,也甚费事。并且你事完之后,日内还要重返中土,故非迅速不可。此环尚有一枚在申屠师兄手中,他得了一丸西方神泥,与之融合,如能六环合用,威力更大。无如他日内也有急需,暂不能取。你我劫后重逢,尚有多少话说,请即起身,日后相见再作长谈吧。”阮征闻言大喜,随将法宝、灵符接过,一纵神光,往小南极飞去。

谢山手朝洞壁一指,一片金霞闪过,壁间现一尺许高的小洞,心灯便在其内。随将灯交李洪,传以存放启闭之法。二女笑道:“爹爹的心灯,原来藏在这里。将来女儿想要借用,爹爹不肯,便可偷了。”谢山笑道:“你们还像以前一样顽皮。异日有事,暂用何妨,说甚偷字?”谢琳闻言,首先跪谢。谢山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莫得意。你姊妹二人,独你习了灭魔宝篆,魔障也随之而生。你如一遇事便来借用,我并不一定再肯呢。”谢琳故意把樱口一呀,笑道:“习那宝篆,原为仰体爹爹心意,如今说了话又不算。女儿日后不用此灯便罢,如用此灯,不问明偷暗盗,一定到手才算哩。”谢璎知道时机成熟,父亲法力甚高,惟恐灵符时久失效,插口道:“琳妹说话全没检点,幸而洪弟不是外人,否则,和爹爹这等放肆,岂不被人见笑?”谢琳知她用意,故作负气,走向一旁不理。谢璎又对谢山道:“女儿久已不见叶姑,杨仙子对女儿们也极期爱。洪弟法力虽已复原,终是年幼,持此至宝远行,也觉可虑。意欲与他同往龙象庵,拜见杨仙子,就便看望叶姑。等取来神油,再返小寒山,不知可否?”谢山笑道:“你看他年小么,稍差一点的妖邪,真没奈他何呢。同往无妨。叶姑却见不到,双杉坪无须去了。杨道友如无甚使命,回山去吧。”李洪把珠灵涧所得莲花形法宝取出,说了来历。谢山笑道:“我已听人说起,此是大雄神僧昔年降魔至宝金莲神座。我此时无暇,你见了杨道友,她两生对你均极期爱,必有传授。我等一人来此,便要起身,你们去吧。”二女巴不得早走,忙催李洪,一同拜别上路。

灵云又对谢、李三人说:“大咎山之行,由今天算起,应在第四天上。早去便生枝节,务要留意。洪弟虽然年幼,此行尚还无碍。倒是二妹眉宇间隐伏杀机。自来道长魔高,尤其二妹近习灭魔宝篆,法力虽然高强,也必从此多事。所望杀戒少开,遇事务从宽大,便可少却许多烦恼。属在知交,特为奉告,留意为幸。愚姊新近移居紫云宫,本意请去一游,无如远在东海,相隔数万里,往返费时,万一误事,反而不美。异日事完有暇,再奉邀一游吧。此三四日中,最好能寻一处知交姊妹,前往小聚,以待时至,往除毒手妖孽。以金幢威力,一日夜间即可将其消灭。如愿回转武夷等候更好。愚姊尚另有事,行再相见吧。”说完,作别自去。

这日李洪正谈花无邪取经经过,谢山忽然走进,李、谢三人迎前礼拜。谢山笑问二女:“幻波池事完了么?”二女略说经过。谢山笑道:“那毒手摩什连吃大亏,必不甘休,你姊妹不久下山,却须随时留意呢。”谢琳乘机说道:“那个自然。便女儿们来此,也是想求爹爹相助,将这妖孽除去呢。”谢山道:“这妖孽在老怪门下最为凶残淫恶,委实能早除去得好。我此时尚难为谋,且从缓计议吧。”随对李洪道:“休宁岛诸位道友欲借心灯一用,但是此灯所存万年神油,本来无多,所余几滴,又经叶姑和我先后用去。而休宁岛这次天劫,须用四十九朵佛火灯花,相差悬远。虽然此宝神妙无穷,无油也能应用,威力终差得多,休说这等数百年一次的天劫,便用以化炼具有神通的妖邪,也未必能奏全功。并且叶姑将来诛戮小南极四十七岛妖邪时也甚需要。这类神油本极珍贵难得,也是邪魔将亡,机缘凑巧,杨瑾道友在白阳山古妖尸无华氏墓中,竟将这神油无意之中得有甚多。事后分了一半送与令尊,因须炼过,始可合用,我在峨眉开府时,不曾索取。昨听令尊说,杨道友已用佛法将油炼成,恰可取来应用。此外尚有一事,须我亲往,必须半月,始可办完。特地回山一行,命你持此心灯,去向杨仙子求取神油。她此时已回倚天崖,去必获允。她正与量尤墓中三怪为敌,如有甚事,你只照她所说而行便了。还有,我这一去,需要三月始回。回山不久,你便同我往谒天蒙、白眉二位神僧,由此勤修佛法,七年之内,难得离山一步。你灵智虽复,童心犹盛,前生良友又均难满,重逢在即。好在我这里并不须人照看,你取来灯油之后,乘我未归以前,三个月内许你自在游行。但那神油必须在十四天内取到,仍放原处。只要将留存的灵符如法一扬,此灯即自向休宁岛飞去,你就无事了。”谢、李三人闻言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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