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回 本是双清 翻成投怀燕 剧怜同病 难为比翼鹣
除那两件不知用法以外,其余四件,以一件名为炼刚柔的,看去最为厉害。此宝形如一个鸡心,中有鹅卵大小,颜色鲜红,表里透明,只有许多芝麻大小的黑点,通身细孔密布,其软如棉,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炼成。一经使用,便飞出一片脂香,万缕彩丝。另由那针眼细孔中射出一种又粘又腻,颜色清明,香中略带腥咸之味的汁水。敌人法宝飞剑,除了一种西方太乙纯金之精炼成之宝,是它的克星外,余下只一沾上,立时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坠落地上。另三件一名销魂鉴;一名烦恼圈;一名遁形符,是两面竹简,可以分合。具有妙用,且待后文详叙。
这才退回自己榻前坐好,好生无聊。知道金须奴初次回醒,这一打坐,须等真元运行新体,满了十二周天,到当夜子时,天地交泰之际,才能言动自如,暂时还不需人照料扶持。闲着无事,便也用起功来。坐了一会,不知怎的,觉出心神烦乱,再也收摄不住。两三个时辰过去,正在勉强凝神定虑,猛想起金须奴入定已经好久,他现时举动须人相助,不知还原了没有?今日心绪偏又这般乱法。想到这里,睁眼一看,金须奴依然端坐在对面珊瑚榻上,鼻孔里有两条白气,似银蛇一般,只管伸缩不定。知他玄功运行已透十二重关,再不多时,便可完成道基。正暗赞他根行深厚,异日成就必定高出众人之上,猛觉一阵阴风袭入亭内,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知道这亭业经初风行法封锁,无论水火声光都难侵入。那阵阴风明明自外而入,说不定要生什么变故。一面施展防身法术,仔细四下观察时,什么迹兆都无。再看榻上金须奴,依旧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一丝未曾转动。只是鼻孔间两道白气吞吐不休,其势愈疾。
三凤、冬秀等金须奴说完,仍是取那预定之宝:三凤取了那璇光尺,冬秀取了那龙雀环。慧珠倒取了那炼刚柔,初凤取了那遁形竹简,将剩下的销魂鉴、烦恼圈仍还给金须奴与二凤。重新开怀畅饮。
二凤正在好笑,忽听金须奴鼻间似有嗡嗡之声,仿佛透气不出。人中间隐现出一根红线,渐久渐显。猛地心中一动,试用手一撕,哗的一声,从人中自鼻端以上直达头脑全都裂开,肉厚约有寸许。心中大喜,手捏两面皮往左右一分,竟是连头连耳带着脑后金发,顺顺当当地揭了下来。最后才揭向口边,往上微微使力一起,一张似分还合的人面皮便揭了下来。同时眼前一亮,榻上卧的哪里是平日所见形如丑鬼的金须奴,竟变了一个玉面朱唇的美少年。正在惊奇,榻上人的一双凤目倏地睁开,又瞳剪水,黑白分明,衬着两道漆也似的剑眉斜飞入鬓,越显英姿飒爽,光彩照人。二凤呆了一会,只见金须奴口吻略动,似要说话,又气力不支神气。二风问道:“你要坐起么?”金须奴用目示意。二凤便过去扶他坐起,玉肌着手,滑如凝脂,鼻间隐闻一股子温香气息。又见他仿佛大病初回,体惫不支神气,不由添了怜惜之念。及至将他扶了坐起。背后皮壳业已自行脱落,粉光致致,皓体呈辉,真是明珠美玉,不足方其朗润。这时金须奴脱形解体之后,除身高未减外,余者通身上下俱已换了形质,只是起坐须人,暂时还不能言笑罢了。二凤先笑朝他称贺道:“你如今已是换形解体,变了一身仙骨。再有四天静养,便即大功告成了。”金须奴将头点了点,不住用目示意,看向两腿。二凤猜他是要打坐入定,运用玄功,便代他将双膝盘好。起初忙着代他揭去外皮,一见变得那般美好,虽然出乎意外,因为一心关注他的成败安危,还不觉得怎样,仅止赞美惊奇而已。及至扶他安然坐起,王肤相亲,香泽微闻,心情于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异样。再给他一盘腿,猛一眼望到对方龙穴之下垂着一根玉茎,丹菌低垂,乌丝疏秀,微微有两根青筋,从白里透红的玉肉之中隐现出来,更显出丰润修直,色彩鲜明。不禁心中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立时红生玉靥,害起羞来。忙把金须奴适才所脱的衣服取过,因为变体以后,衣服显得肥大,再加元气未复,不便穿着,只得先将他腹部上下围俺。再看人时,已在榻上紧闭双目,入定过去。
众人取完宝物之后,金须奴见三凤只管拿着那璇光尺摆弄,霞光闪闪,幻成无数连环光圈,与别的宝物不同。暗忖:“此宝取时,最后嵌在龙雀环的后面,甚是隐秘,正看偈语用法,便即闻警遁走,仿佛壁间有‘璇功万象’几字。起初没打算将宝物隐起一半,适才在宫外和二凤见面,匆匆挑选,只检那名好和自己略知深浅的藏起,不曾细考。因为这尺不知用法,没有在意。及至出了手,才觉出珍奇有异,偏又落在三凤手中。”不由便对那尺多望几眼。三凤原就留心,这一来,更以为不出自己所料,两下嫌隙始终仍未解除。初凤在席上又说:“据我连日暗中参悟,众人只能修到散仙地步。既有这样好的珠宫贝阙,等白真人所说的敌人寻上门来以后,大家可分头出海,将那有根基的女孩子度些入宫,以充宫中侍女。一面传授道法,创立宗派;一面积修外功。等外功圆满,使用天魔遁法封锁海底。大家只在宫中潜修,享那仙府清福,再不出宫干预闲事,静俟最后一劫过去,便与海同寿,岂不是好?”众人俱都称善。
众人除慧珠早经初凤说明外,三凤、冬秀俱都蒙在鼓里。加上金须奴得宝不私,恰好又是六件,正好各得其一,不由减了敌视之心。不料初凤说出这番话。现时初凤不但道力高深,不由众人不服。对于众姊妹更是言温理正,身端容肃,俨然表率,三凤、冬秀本已日益敬畏。再加事起仓猝,初凤又说出本人已为宫中之长,言出法随等语。二人事前没有商量,一心只在盘算宝物,闻言虽甚为骇异,谁也不愿首先发难。见初凤说时,二凤满面泪容,以为她以主配奴,必不甘愿,料初凤决难勉强。满想等二凤一开口,再行群起出言阻挠。谁知二凤只流了两行珠泪,竟是一言不发,就随了金须奴交拜起来。几次想发话,又不好出口。末后想要劝阻,已是不及,只得隐忍过去。
二凤哪里禁受得住,当时觉着一股子异香透脑,心中一荡,春意横生,懒洋洋不能自主,竟向金须奴身上扑去。神思迷惘中,只觉身子被金须奴抱住,软玉温香,相偎相搂,一缕热气自足底荡漾而上,顷刻布满了全身。越发懒得厉害,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神气,血脉债张,浑身微痒,无可抓挠。正要入港,又觉金须奴用力要将自己推下床去。暗忖:“这厮怎这般薄情寡义?”不由满腹幽怨,由爱生恨,张开樱口,竟向金须奴肩上就咬。星眼微睁处,看见金须奴那肩头竟似削玉凝脂,琼酥搓就的一般。心刚一动,樱口业已贴向玉肌,莹滑香柔,着齿欲噤,哪里还忍再咬下去,只用齿尖微微啃了一下。爱到极处,如发了狂一般,一双玉臂更将金须奴搂了一个结实。那金须奴灵元还有一点未昧,正在欲迎欲拒,如醉如醒之时,哪禁得起她这么一番挑逗,口里微呻了一声,长臂一伸,也照样将她搂了一个满怀。二人同时道心大乱,双双跌倒在珊瑚榻上,任性颠狂起来。一个天生异质,一个资禀纯粹,各得奇趣,只觉美妙难言,什么利害念头,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直绸缪到第六日子夜,魔头才去。二人也如醍醐灌顶,大梦初觉,同时清醒过来,已是柳憔花悴,云霞满身。
初凤等二凤、金须奴与众人分别行礼之后,又对众人道:“后苑之中,已由慧珠姊姊设下酒食。那酒也是慧姊从人间学来方法,用宫中异果制的。我们虽不必效那世俗排场,礼节总不可废。加以妹夫多年劳苦功高,今日总算劫难完满,又新得了许多宝物,正好给他夫妇二人贺喜,就便大家也尝尝新。我还有许多话,且到后苑落座之后再说吧。”
那金须奴虽和人长得一样,乃是鲛人一类,其性最淫。只为前在北海遇见一位高人,见他生具天赋异禀,根基甚厚,当时度到门下,传授道法,修炼多年。金须奴颇知自爱,自入门后,强自克制,加上乃师提携警觉,从未为非作歹。后来乃师成道兵解时,对他说道:“你后天淫孽虽尽,先天淫根未除。虽然仗你多年苦功,于本元神之外又炼了第二元神,此时可不防事。将来成道时节,你身在旁门,易为魔扰。如舍弃五百年功行,趁我在这数日内将你本身元神化去,异日可以省却许多阻力。否则到了紧要关头,一个克制不了情魔,难免不为所害,那时悔之晚矣!”当时金须奴一则仗着自己克欲功深,二则不舍五百年苦功,三则知道无论正邪各派仙人成道时均免不了魔头侵扰。这事全仗自己修为把持如何,到时有无克欲之功。纵舍元丹,在迟五百年成道,仍是一样难免魔劫。便不愿听从,以致留下这点祸根。那五色淡烟便是那粒内丹所化,无论仙凡遇上,便将本性迷去。
众人便随初凤到了后苑。三凤见一张珊瑚案上,早排满了酒果之类,怪不得适才黄晶殿炼宝,初凤、慧珠俱不在侧。这才知道初凤、慧珠固是早有安排,便连二凤也久已承诺了,所以初凤一说,便无异词,只瞒着她和冬秀二人。越想越气,只是不好出口,不住朝冬秀以目示意,陪坐在旁,一言不发。初凤明白二人心意,不愿大家日后还是犯心,只想不出用什法儿给双方释嫌修好。二凤见初凤欢饮中间,忽然停杯寻思,偶想起那六件宝物尚在前殿,便问初凤怎样分配。初凤闻言,猛想起适才金须奴献那六宝时,三凤神气甚是垂涎,只要把她一人感动,冬秀自无话说。便命三凤往前殿取来,大家看了,再行定夺。
可怜金须奴正在挨苦忍受,一闻此言,不由吓了个胆落魂飞,知道大难将至。虽然身已脱骨换胎,十二重关已透,不致全功尽弃,变成凡体;但是这些年的心血、盼想,稍一把持不住,势必败于垂成。在这魔头侵扰紧要关头,又万不能出声禁止。万般无奈中,还想潜运真灵,克制自己,以待大难之来,希望能够避过。正在危急吃紧之际,猛觉二凤一双软绵绵香馥馥的嫩手挨向口边,接着塞进一粒丹药。当下神思一荡,立时心旌摇摇,顿涉遐想。刚暗道得一声:“不好!”想要勉强克制时,已是不及。真气一散,自己多少年所炼的两粒内丹,已随口张处喷出一粒。同时元神一迷糊,便已走下榻来。那二凤好心好意拿了一粒丹药走向榻前,刚刚塞入金须奴口内,见他鼻孔中两条白气突然收去,口一张,喷出一口五色淡烟,二凤猝不及防,被他喷了个满头满脸。
三凤巴不得自己先挑选一番,便笑道:“那些宝物件件霞光闪闪,想必不是寻常。如能知道用法,岂不更好?”金须奴便将得宝时,壁间所载用法,大半俱已记下,只龙雀环、璇光尺两件,原嵌在一处,刚取到手,便听白真人示警,匆匆遁走,没顾得细看壁间符偈用法等语说了。三凤好以小人之心度人,暗忖:“白、朱二人既以全宝相赠,怎便忙在一时?偏是自己爱那柄短尺,他却不知用法,哪有这种巧事?分明知道这两件宝物最好,故意不肯说,以便别人不要,据为己有。少时分配,定和冬秀要这两件,豁出去自己再破些时苦功,重行祭炼,也是一样使用。”主意打定,推说要冬秀相陪,以便搬取,拉了冬秀径往前殿。
这时金须奴原正在功将告成之际,受人暗算,偷开法坛,将魔头放了进来。如换旁人,真元未固,侵入魔头,本性早迷,不由自主,什么恶事都能做出。还算他平日修炼功深,当那真元将固,方要起身与二凤拜谢之际,猛觉阴风侵体,知道外魔已来,情势不妙。连忙运用玄功屏心内视,拼着受尽诸般魔难挨过七日。那怕误了自己,也不误人,恩将仇报。情知一切苦厄俱能勉强忍受,只为感激二凤之念一起,也和日后宝相夫人超劫一般。这意魔之来,却难驱遣,一任他凝神反照,总是旋灭旋生。二凤如果不去理他,虽然受尽苦难,仍可完成道基。偏偏二凤不知厉害,见他万分可怜,走了过去,想起自己身旁还带有一些玉柱中所藏的灵丹。那丹原是三凤掌管,金须奴日前曾向初凤索讨,以备万一之需。三凤执意不允,自己心中不服。恰巧以前初凤交给三凤时,自己取了十余粒,打算背着三凤相授。后来因自己反正要入亭照料,便带了来,准备金须奴还原时给他。这时他正受苦,岂非正合其用?以为此举有益无害,便对金须奴道:“你是怎么了?我给你备了几粒灵丹,你服了它吧。”
二人走后,金须奴不敢瞒着初凤,便将宝物实数说了,只灵丹一层未说。初凤正觉宝物乃金须奴所得,他虽谦让,分与众人,于理不合,但又想借赠宝给大家释隙和好,一时难以委决,闻言甚喜。一会三凤和冬秀各捧三宝回席,交与初凤。初凤重给大家传观之后,说道:“妹夫亲身犯险跋涉一场,此宝又经白、朱二仙指明赠他一人,论情理原不该分给大家。一则今日妹夫、二妹嘉礼之期;二则妹夫情意殷殷,定要分给每人一件,过分谦谢,反倒不似自家人情分。家庭私谊,俱是以大让小,不比修道守法,以长为尊。这些宝物,俱是新得,我等俱未用过,莫测高深。且由妹夫说明用处,再由冬秀、三妹、慧珠姊姊依次挑取,我与宝主殿后如何?”三凤、冬秀早已在前殿商量好要哪两件,正愁初凤分配不能随心所欲,此举正合心意,高兴自不必说。别人知道初凤用意,更无异词。便由金须奴取宝在手,一一解说试演。
二凤哪知危机业已潜伏,还以为他功候转深,不久便能下榻,言动如常。又待了一会,才看出金须奴浑身汗出如浆,热气蒸腾,满脸俱是痛苦愁惧之容,神态甚是不妙,不由大吃一惊。暗忖:“他已是得道多年的人,虽说这次刚刚解体换骨,真元未固,那也是暂时之事。只要玄功运行透过十二重关,不但还原,比起往日道力灵性还要增长许多。适才见他坎离之气业已出窍往复,分明十二重关业已透过,怎便到了这种难忍难耐的样儿?”越看越觉有异,心中大是不解。看到后来,那金须奴不但面容愈加愁苦,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竟连全身都抖战起来。自己没有经过这类事,虽知不是佳兆,无奈想不出相助之法。再一转眼工夫,适才所见那般仙根仙骨的一个英俊少年,竟是玉面无光,颜色灰败,浑身颤栗,宛如待死之囚一般。二凤平素对他本多关注,自从解体变形以后,更由赞美之中种了爱根。目睹他遭受这种惨痛,哪里还忍耐得住,一时情不自禁,便向他榻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