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调 第六十章

夏至与冬阳起初还不大习惯，尤其是冬阳，终日眼睛哭得红肿，只觉得我这辈子再不能回临淄王府，算是断了女人一生的幸福。可日子久了也就渐渐好了些，反而因为跟着我自在，于这宫中玩耍的不亦乐乎。

我想起那夜辗转反侧的猜想，不禁笑了声：“你生的那么好看，我以为你是……皇姑祖母的……”这回倒换他哭笑不得了，摇头长叹：“那时候我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你倒真敢去想。”我脸热了下，倒有了些疑问：“你为什么会对我说那句话？”

我遵照旨意，留在宫中继续抄经。如今义净大师已迁出宫，在洛阳城中寺院译经，雁塔更是冷清了不少，其实当初义净大师在的时候，雁塔也很清静，但我每抄的累了，总能上七楼与大师闲聊两句，如今倒只剩了我自己。

她终究是李隆基身边的人，虽然跟着我，却仍是心向着他。我不忍说什么，只说胃口不好，便随口吃了几样别的，放了筷继续抄经。

究竟是怎么了，今天明明是该开心的。

冬阳眨了眨眼：“郡王送来的。”我愣了下，看她笑得开心，立刻明白她说的是李隆基，心中难免有了些愧疚，只执筷吃了小半口：“我不大爱吃鱼，你和夏至一起吃吧。”冬阳神色暗了下：“郡王的心意，奴婢不敢吃。”

可流的泪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止也止不住，越是想要控制，越是哽咽出了声。他似乎有些心疼地搂紧我，低声哄着，很多很多话灌入耳中，却更是催出了眼泪，到最后他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永安，你让我很挫败。”

皇姑祖母复开屠禁，这洛阳城中可是一鱼难求，除却皇姑祖母偶有赏赐，宫中无人能有幸吃到新鲜的水物。今日皇姑祖母并不在宫中，怎会有鱼？

我仍旧没回答，于她而言，这些都是情深意重。

我哑然看他，只觉得指尖都有些发烫了，低声喃喃道：“看着你，我说不出。”他低头碰了碰我的额头：“这些话我会牢记一辈子，不光是每个字，包括你的脸你的眼睛，我都要看得一清二楚。”

她又接着道：“如今那道圣旨已有数月，可郡王却至今没有写下休书，郡王的心思，难道夫人不明白吗？”

我窘得说不出话，今日的他太不一样，还是我从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他？脑中不禁闪过那日在酒楼中的画面，温婉的妻，娇俏的妾，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人。

我默看着她，不知如何说才好。

我不解看他，他这才笑着说：“每次我试着劝你，都是徒劳无功，反而让你越哭越厉害，”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还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堂堂一个李家皇孙竟然如此惧内，岂不让人笑话。”

我诧异看她：“怎么会有新鲜的鱼？”

我脸热了下，窘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说：“我话还没说完呢。”他笑：“你是要把日后数十年的话，都放在今天说吗？”我心虚地瞪了他一眼：“你若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这日我抄得腰酸背疼，才惊觉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正是饿得饥肠辘辘时，冬阳已经端了饭来，意外的添了些鱼。

他很淡地嗯了声，若有所思道：“说到哪里了？那夜我抱你？”我哭笑不得：“你听还是不听？”他这才点头：“听。”我暗松口气，认真想了想：“然后是狄公拜相宴，我看到你，吓了一跳，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永平郡王。”他接口道：“如果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我犹豫着，终是问了出来：“你平日……也是如此和你那些妻妾说话的吗？”

我放下笔，认真看她：“当日入宫，我就对你二人说过圣上的旨意，我与郡王已再无可能，你若想要回王府，我可以放你回去——”话未说完，她就已经噗通跪了下来，眼泪汪汪道：“奴婢当初对郡王发过誓，此生誓死随着夫人，自跟了夫人，也绝不敢有什么二心，只是奴婢不忍见郡王如此……”

他摇头，握着我的手，一双眼像是望进了心底，不留任何的余地：“她们都来得太晚，我纵有万般心思，也只能给一个人，”他凑近我的耳朵，柔声道，“吾妻，永安。”耳边的温热，他的话，融成了一片水光。

夏至见此，立刻让冬阳都收了下去。冬阳很是不快，直到端了茶上来，才终是忍不住道：“郡王三天两头遣人送东西，夫人难道就不挂念郡王吗？”我手顿了顿，没抬头：“这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说，日后不许再提了。”她立刻红了眼：“郡王……”

我眼前再看不清任何，脸上又是温热地，被泪染了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