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故事

一场气势汹汹的夺谷之辩，就这样无疾而终，最尴尬的是那些书生，尤其是范门弟子，突然想起半路上遇到的尹甫以及他做过的提醒，全都悔不当初。

“真巧，我有一任丈夫是个哑巴，我跟他学过几天手势，不知秦州和冀州的规矩是不是一样？”

所有人都希望别人说点什么，好结束这场尴尬，结果谁也说不出话来，站在后面的人干脆悄悄走开，其他人也陆续转身，来时成群结队，走时却是三三两两，甚至孤身一人，都不愿意同行。

严微又道：“冯夫人不是在论道，而是……自曝其丑，寇先生不答，是因为无需回答、不值一答，冯夫人……”

冯菊娘转向围观的书生，背对寇道孤，侧身朝着两仆，离他们很近，伸手可及，“他是我第三任还是第四任丈夫，姓名就不说了，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他从前是屠夫，专杀猪羊，加入降世军之后，杀人跟杀牲畜一样利索，所以很快就成为头目，得到一个‘天王将军’名号。别被这个名头骗了，降世军里类似的将军多如牛毛。”

寇道孤迈步走了，进出山谷就一条路，所以他步两仆后尘，被挤开的人群尚未合拢，这时又往两边让了让。

“嗯，想必手势也有方言——没关系，寇先生能替你们说话，这就够了，但是你们不会说话，就由我提问吧。”冯菊娘想了一会，笑道：“我提不出太高深的问题，不如这样，我讲个故事，真假姑且不论，但是这个故事一直让我疑惑不解，却又说不清哪里不解，或许有人能帮我提炼出问题来。”

“寇先生！”严微再也圆不下去，急忙追上去，几步之后扭头道：“魔女，休要猖狂，早晚有人除你。”

两仆又看一眼刚刚推开自己的人，不敢上前挑衅，也不回答书生们的质疑，看一眼主人，突然转身就跑，挤开人群，又不肯说话了。

人群鸦雀无声，心中五味杂陈，对屠夫既憎恨又羡慕，对冯菊娘则是既同情又鄙视，同时也都有点心里痒痒。

气氛有些尴尬，渐渐地，众书生的目光聚在寇道孤身上，毕竟这是他的仆人，冯菊娘的问题——如果那真算问题的话——也得由他回答。

“他这个人不讲道理，想要什么，直接就抢，他说手里的尖刀乃是无价之宝，金银买不来的东西，尖刀能买来。被他看中之后，我当时的丈夫没过几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第一个得知消息，第一个闯进房中，对我说：‘菊娘，自从第一次见到你这个小娘们儿，我就心里痒痒的，吃不好、睡不香。总算老天待我不薄，给我这机会，你丈夫死了，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人，来，给我解解心痒吧。’”

寇道孤的神情已不像刚才那样铁青，却也没有恢复旧时的超凡脱俗，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名普通的书生。

一仆做了个手势，寇道孤替他解释：“不懂。”

“我希望是严公子，千万别让我失望。”冯菊娘抬起手臂，挥挥绢帕。

“是不懂，还是不知道？”

严微冷哼一声，快步去撵寇道孤。

冯菊娘真做出几个手势，两仆每次做回应之前都要互相看一眼，这次也不例外，同时摇头。

她的语气与神情打动了所有人，只说了丈夫的身份，没提任何具体事例，就让几乎所有人痛恨这个既幸运又无耻的屠夫。

“圣人门下尚有不肖之徒，何况两名心怀若测的仆人？寇先生心不在此，乃受劣仆所骗，绝非故意隐瞒。”严微代为解释道，他不了解其中详情，所言皆是自己的希望，而不是事实。

冯菊娘模仿男子的粗哑声音，虽然不像，却颇增几分韵味，随后她叹了口气，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眼中晶莹，似有泪水将出未出，“诸位可以想见，被迫嫁给那样一个丈夫，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寇道孤仍不开口。

发现话题偏离得有些远，冯菊娘歉意地笑了笑，“我这个丈夫力气大，人也粗鲁，身上总带一把杀猪的尖刀，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当心老子给你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