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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画士攘诗一何老脸 官场问案高坐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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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href="#w6">[6]</a> 两政——把诗文字画请人指教叫做请政;这里又有画又有诗,所以称两政。

这天雪渔又来了,嬲着要吃酒,还同着一个人来。这个人叫做许澄波,是一个苏州候补佐杂<a href="#m20"><sup>[20]</sup></a>。相见过后,我和德泉便叫茶房去叫了几样菜,买些水果之类,炖起酒来对吃。这位许澄波,倒也十分倜傥风流,不像个风尘俗吏。我便和他谈些官场事情,问些苏州吏治。澄波道:“官场的事情有甚么谈头,无非是靠着奥援<a href="#m21"><sup>[21]</sup></a>与及运气罢了。所以官场与吏治,本来是一件事;晚近官场风气日下,官场与吏治,变成东西背驰的两途了。只有前两年的谭中丞还好,还讲究些吏治;然而又嫌他太亲细事了,甚至于卖烧饼的摊子,他也叫人逐摊去买一个来,每个都要记着是谁家的,他老先生拿天平来逐个秤过,拣最重的赏他几百文,那最轻的便传了来大加申斥。”我道:“这又何必呢,未免太琐屑了。”澄波道:“他说这些烧饼,每每有贫民买来抵饭吃的,重一些是一些。做买卖的人,只要心平点,少看点利钱,那些贫民便受惠多了。”我笑道:“这可谓体贴入微了。”

<a href="#w7">[7]</a> 炎熇——炎热、暑气。

这天接到继之的信,说电报已接到,嘱速寻定房子,随后便有人来办事云云。这两天闲着,我想起伯父在苏州,但不知住在那里,何不去打听打听呢。他到此地,无非是要见抚台,见藩台,我只到这两处的号房里打听,自然知道了。想罢,便出去问路,到抚台衙门号房里打听,没有。因为天气热,只得回栈歇息。过一天,又到藩台衙门去问,也没有消息,只得罢了。

<a href="#w8">[8]</a> 浔阳琵琶——指唐白居易《琵琶行》诗中的故事。白居易做江州(九江)司马时,送客湓浦口(浔阳江口),夜里听得邻舟弹琵琶的声音,问知原是长安一妓女,年长色衰,嫁与商人为妻,漂泊江湖。白居易感怀自己的身世,于是在听她弹了一曲琵琶之后,就作了一首《琵琶行》的长诗。诗中有“老大嫁作商人妇”这一句,所以后文九死一生题诗说“我亦天涯伤老大”。

<a href="#w1">[1]</a> 一——在这里是语助词。

次日早起,就结算了房饭钱,收拾行李上船,解维开行,向上海进发。回到上海,金子安便交给我一张条子,却是王端甫的,约着我回来即给他信,他要来候我,有话说云云。我暂且搁过一边,洗脸歇息。子安又道:“唐玉生来过两次,头一次是来催题诗,我回他到苏州去了;第二次他来把那本册页<a href="#m28"><sup>[28]</sup></a>拿回去了。”我道:“拿了去最好,省得他来麻烦。”当下德泉便稽查连日出进各项货物帐目。我歇息了一会,便叫车到源坊衖去访端甫,偏他又出诊去了;问景翼时,说搬去了;我只得留下一张条子出来,缓步走着,去看侣笙,谁知他也不曾摆摊,只得叫了车子回来。回到号里时,端甫却已在座。相见已毕,端甫先道:“你可知侣笙今天嫁女儿么?”我道:“嫁甚么女儿?可是秋菊?”端甫道:“可不是。他恐怕又像嫁给黎家一样,夫家仍只当他鸦头,所以这回他认真当女儿嫁了。那女婿是个木匠,倒也罢了。他今天一早带了秋菊到我那里叩谢;因知道你去了苏州,所以不曾来这里。我此刻来告诉你景翼的新闻。”我忙问:“又出了甚么新闻了?”端甫不慌不忙的说了出来。正是:任尔奸谋千百变,也须落魄走穷途。未知景翼又出了甚么新闻,且待下回再记。

<a href="#w2">[2]</a> 吴下——苏州的别称。

次日,继之打发来的人已经到了,叫做钱伯安。带了继之的信来,信上说苏州坐庄的事,一切都托钱伯安经管;伯安到后,德泉可回上海;如已看定房子,叫我也回南京,还有别样事情商量云云。当下我们同伯安相见过后,略为憩息,就同他到养育巷去看那所房子,商量应该怎样装修。看了过后,伯安便去先买几件木器动用家伙,先送到那房子里去。在客栈歇了一宿,次日伯安即搬了过去。我们也叫客栈里代叫一只船,打算明日动身回上海去。又拖德泉到桃花坞去看雪渔,告诉他要走的话。雪渔道:“你二位来了,我还不曾稍尽地主之谊,却反扰了你二位几遭;正打算过天风凉点叙叙,怎么就走了?”德泉道:“我们至好,何必拘拘这个。你几时到上海去,我们再叙。”德泉在那里同他应酬,我抬头看见他墙上,钉了一张新画的美人,也是捧了个石榴,把我代他题的那首诗写在上面,一样的是“两政”“并题”的上下款,心中不觉暗暗好笑。雪渔又约了同到观前吃了一碗茶,方才散去。临别,雪渔又道:“明日恕不到船上送行了。”德泉道:“不敢,不敢。你几时到上海去,我们痛痛的吃几顿酒。”雪渔道:“我也想到上海许久了,看几时有便我就来;这回我打算连家眷一起都搬到上海去了。”说罢作别,我们回栈。

<a href="#w3">[3]</a> 姑苏台——苏州有姑苏山,据说战国时吴王阖闾在山上造有姑苏台,所以后来也称苏州为姑苏台或姑苏。

过了一天,又逛一次范坟<a href="#m18"><sup>[18]</sup></a>。对着的山,真是万峰齐起,半山上錾着钱大昕<a href="#m19"><sup>[19]</sup></a>写的“万笏朝天”四个小篆。又逛到天平山上去。因为天气太热,逛过这回,便不再到别处了。

<a href="#w9">[9]</a> 无厌之求——不知足的要求。厌同餍。

次日早起,便同到养育巷去,立了租折,付了押租,方才回栈。我便把一切情形,写了封信,交给栈里帐房,代交信局,寄与继之。及至中饭时,要打酒吃,谁知那一坛五十斤的酒,我们三个人,只吃了三顿,已经吃完了。德泉又叫去买一坛。饭后央及雪渔做向导,叫了一只小船,由山塘摇到虎丘去,逛了一次。那虎丘山上,不过一座庙;半山上有一堆乱石,内中一块石头,同馒头一般,上面錾了“点头”两个字,说这里是生公<a href="#m15"><sup>[15]</sup></a>说法台的故址,那一块便是点头的顽石。又有剑池、二仙亭、真娘<a href="#m16"><sup>[16]</sup></a>墓。还有一块吴王<a href="#m17"><sup>[17]</sup></a>试剑石,是极大的一个石卵子,截做两段的,同那点头石一般,都是后人附会之物,明白人是不言而喻的;不过因为他是个古迹,不便说破他去杀风景。那些无知之人,便啧啧称奇,想来也是可笑。

<a href="#w10">[10]</a> 涎脸——老着脸皮。

澄波道:“若要讲到运气,没有比洪观察再好的了!”雪渔愕然道:“是那一位?”澄波道:“就是洪瞎子。”雪渔道:“洪瞎子不过一个候补道罢了,有甚么好运气?”澄波道:“他两个眼睛都全瞎了,要是别人一百个也参了,他还是络绎不绝的差使,还要署臬台,不是运气好么。”我道:“认真是瞎子么?”澄波道:“怎么不是!难道这个好造他谣言的么。”雪渔笑道:“不过是个大近视罢了,怎么好算全瞎。倘使认真全瞎了,他又怎样还能够行礼呢?不能行礼,还怎样能做官?”澄波道:“其实我也不知他还是全瞎,还是半瞎。有一回抚台请客,坐中也有他;饮酒中间,大家都往盘子里抓瓜子嗑,他也往盘子里抓,可抓的不是瓜子,抓了一手的糖黄皮蛋,闹了个哄堂大笑。你若是说他全瞎,他可还看见那黑黑儿的皮蛋,才误以为瓜子,好像还有一点点的光。可是他当六门总巡<a href="#m26"><sup>[26]</sup></a>的时候,有一天差役拿了个地棍来回他,他连忙升了公座,那地棍还没有带上来,他就‘混帐羔子’‘忘八蛋’的一顿臭骂;又问你一共犯过多少案子了,又问你姓甚么,叫甚么,是那里人。问了半天,那地棍还没有带上来,谁去答应他呢。两旁差役,只是抿着嘴暗笑。他见没有人答应,忽然拍案大怒,骂那差役道:‘你这个狗才!我叫你去访拿地棍,你拿不来倒也罢了,为甚么又拿一个哑子来搪塞我!’”澄波这一句话,说的众人大笑。澄波又道:“若照这件事论,他可是个全瞎的了。若说是大近视,难道公案底下有人没有都分不出么。”我道:“难道上头不知道他是个瞎子?这种人虽不参他,也该叫他休致<a href="#m27"><sup>[27]</sup></a>了。”澄波道:“所以我说他运气好呢。”德泉道:“俗语说的好,‘朝里无人莫做官’,大约这位洪观察是朝内有人的了。”四个人说说笑笑,吃了几壶酒就散了。雪渔、澄波辞了去。

<a href="#w4">[4]</a> “无情搭”的钩挽钓渡法子——清朝作八股文出题时,常常把四书某一节里的一句或几个字,搭到其他一节里的另一句或几个字上,而将它的上下文一概截去,所以叫做截搭题。两句的文义是不相连属的,却硬连在一起,因而也叫做无情搭。作这种题目时,上半篇文章要钩钓下句,下半篇文章要挽达上句,让两者接渡在一起,这种方法就叫做钩挽钓渡。

澄波道:“自从谭中丞去后,这里的吏治就日坏了。”雪渔道:“谭中丞非但吏治好,他的运气也真好。他做苏州府的时候,上海道是刘芝田。正月里,刘观察上省拜年,他是拿手版去见的。不多两个月,他放了粮道,还没有到任;不多几天,又升了臬台,便交卸了府篆,进京陛见<a href="#m23"><sup>[23]</sup></a>;在路上又奉了上谕<a href="#m24"><sup>[24]</sup></a>,着毋庸来京,升了藩台,就回到苏州来到任;不上几个月,抚台出了缺,他就护理<a href="#m25"><sup>[25]</sup></a>抚台。那时刘观察仍然是上海道,却要上省来拿手版同他叩喜。前后相去不过半年,就颠倒过来。你道他运气多好!”说罢,满满的干了一杯,面有得意之色。

<a href="#w5">[5]</a> 宜男——古人迷信,认为妇女怀孕后,如果佩带蘐草就能养儿子,因而称蘐草为宜男草。

澄波道:“他有一件小事,却是大快人意的:有一个乡下人,挑了一挑粪,走过一家衣庄门口,不知怎样,把粪桶打翻了,溅到衣庄的里面去;吓的乡下人情愿代他洗,代他扫,只请他拿水拿扫帚出来。那衣庄的人也不好,欺他是乡下人,不给他扫帚,要他脱下身上的破棉袄来揩;乡下人急了,只是哭求。登时就围了许多人观看,把一条街都塞满了。恰好他老先生拜客走过,见许多人,便叫差役来问是甚么事。差役过去把一个衣庄伙计及乡下人,带到轿前,乡下人哭诉如此如此。他老先生大怒,骂乡下人道:‘你自己不小心,弄龌龊了人家地方,莫说要你的破棉袄来揩,就要你舐干净,你也只得舐了。还不快点揩了去!’乡下人见是官分付的,不敢违拗,哭哀哀的脱下衣服去揩。他又叫把轿子抬近衣庄门口,亲自督看。衣庄里的人,扬扬得意。等那乡下人揩完了,他老先生却叫衣庄伙计来,分付‘在你店里取一件新棉袄赔还乡下人。’衣庄伙计稍为迟疑,他便大怒,喝道:‘此刻天冷的时候,他只得这件破棉袄御寒,为了你们弄坏了,还不应该赔他一件么。你再迟疑,我办你一个欺压乡愚之罪!’衣庄里只得取了一件绸棉袄,给了乡下人。看的人没有一个不称快。”我道:这个我也称快。但是那衣庄里,就给他一件布的也够了,何必要给他绸的,格外讨好呢?”澄波笑道:“你须知大衣庄里,不卖布衣服的呀。”我不觉拍手道:“这乡下人好造化<a href="#m22"><sup>[22]</sup></a>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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