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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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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才的禽兽似的行为,表明了濒临死亡的封建统治阶级的道德败坏,精神堕落,家庭崩解。苟龙光的行为,完全是步趋苟才的榜样,可谓“乃父之肖子”。苟才的儿媳行前的一番话:看戏的既是又聋又瞎,做戏的又做给谁看?说明了破坏封建道德的,首先就是封建统治阶级自己。这个不幸的少妇的遭遇,是对于垂死的封建制度迫害妇女、蹂躏人权的无边的罪恶的控诉。

<b>三</b>

除了苟才而外,本书还比较集中地写了另一个反面人物——“九死一生”的伯父子仁,纯用“侧笔”,钩画出一个同苟才相差无几的形象,特别突出他对家庭骨肉的凉薄无情,对孤侄寡娣的侵吞诈骗。实际上,这不过就是金钱的势力撕下了家族关系上面温情脉脉的纱幕之后,社会上大量存在的现象。

鲁迅先生引了“九死一生”的这句话,接着就说:“则通本所述,不离此类人物之言行可知也。”我们从鲁迅先生的话,可以得到这样的启示:作者的眼里,只看到这些“怪现状”,只看到这些蛇鼠、豺虎、魑魅之流为害人民,污浊社会,摧残国力,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当时社会腐朽没落的垂死面貌,但是看不见人民的力量。当时的人民,并非不声不响、帖帖服服地听凭那些东西吸血,而是正以熊熊的怒火在烧除它们。那些东西的无耻和疯狂,不是表现它们的强大,正是表现它们的垂死的挣扎。事实上,它们已临到被澄清和扫荡的时候。而作者竟看不见这一点,这就使作品沉溺于“怪现状”的演述之中,而缺乏击中要害的批判力量。

本书所写大量的反面人物的对面,还有一个作者当作正面人物来写的集团:以吴继之为中心,围绕在他周围的,首先就是他的忠实追随者和得力助手“九死一生”,他的主要干部文述农、管德泉、金子安,以“贤良方正”姿态出现的蔡侣笙,以“贤妻”姿态出现的吴继之夫人和蔡侣笙夫人,以“良母”姿态出现的吴继之的母亲和“九死一生”的母亲,还有被写成德才学识兼备的、最理想的青年女子的形象的“九死一生”的堂姊,等等。这个正面人物的集团,艺术结构上是贯串全书的线索,思想意义上则是一切“怪现状”的批判者。可是,在日益失去进步意义的改良主义政治思想的指导之下,并不能够创造出真正鲜明有力的正面形象来。

——第八十九回

一口气便哭了两个时辰。哭得伤心过度了,忽然晕厥过去。……救了过来。一醒了,便一咕噜爬起来坐着,叫声:“姨妈!我此刻不伤心了。甚么三贞九烈,都是哄人的说话;甚么断鼻割耳,都是古人的呆气!唱一出戏出来,也要听戏的人懂得,那唱戏的才有精神,有意思;戏台下坐了一班又瞎又聋的,他还尽着在台上拚命的唱,不是个呆子么!叫他们预备香蜡,我要脱孝了。几时叫我进去,叫他们快快回我。”苟才此时还在房外等候消息,听了这话,连忙走近门口垂手道:“宪太太再将息两天,等把哭的嗓子养好了,就好进去。”

此后苟才果然扶摇直上,甚至署理了几天藩台。不料他那个靠山两江总督调任直隶,新任两江总督也觉得苟才这样的行为过于有伤统治阶级的体面,用了“行止龌龊,无耻之尤”的八个字考语,把他参掉了。苟才还“气的直跳起来”。

他们这个儿媳,才十五岁,嫁到他们家才几个月。新婚三朝之后,便受到苟才夫妻的百般凌虐。不久丈夫死了,更是过着地狱似的生活。一天中午,一对狗夫妻突然在儿媳面前双双跪下,苟才甚至行了见皇帝和元日祭祖时才行的大礼,哀求她“屈节顺从”,去做总督的姨太太。儿媳痛哭坚拒,苟才的妻妹又出来劝诱,一对狗夫妻又一再催逼,逼得儿媳无路可走,最后,走到丈夫神主面前——

苟才又跑到天津,去找原任两江现任直隶总督,替他设法开复了功名,又用了巨额贿赂走了华中堂的门路,然后带着中堂、总督的两封介绍信到安徽钻营活动。他在安徽非常得意,当了两年银元局的总办,搜括贪污所得的钱之多,竟至于使他不再想升官,只要能够把这个差使多当几年,便心满意足。可是第三年来了一个清理九省财赋的钦差,将苟才撤差查办,结果是苟才化了六十万两银子,仍然将功名保住。“化的六十万虽多,幸得他还不在乎此。每每自己宽慰道:‘我只当代他白当了三个月差使罢了。’”(第九十五回)

贪污的毒菌,不仅腐蚀了国防力量,而且侵入了统治机构的每一毛孔。商品经济的发展,刺激了统治者对金钱的无餍的追求。皇朝命在垂危,大小官员在朝不保夕的感觉中,除了抓紧每一个机会最大量地攫取金钱财货而外,什么也不关心。上自“老佛爷”(慈禧太后)、王爷、中堂、尚书、侍郎、总督、巡抚;下至未入流的佐杂小官,宫里的大小太监,官僚的幕客、家丁、差役、马弁、姨太太、小姐、丫鬟、仆妇,全都撕下了各种假面具,赤裸裸地当强盗、骗子、小偷,当乌龟王八、娈童娼妇,只要能够弄到钱,只要能够取得更高的地位去弄更多的钱。而这种追求金钱的大疯狂,归根到底,就是对人民的敲骨吸髓的榨取,就是国家主权、土地、资源的大拍卖。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寄生虫:善棍、赌棍、买办、讼师、江湖劣医、人口贩子、外国“冒险家”,……都是直接间接依附侵略者统治者的,相互勾结,相互竞争,一起来吮吸人民的血汗。“九死一生”说:“我出来应世的二十年中,回头想来,所遇见的只有三种东西:第一种是蛇虫鼠蚁;第二种是豺狼虎豹;第三种是魑魅魍魉。”(第二回)指的就是这些现象。

吴继之出身于“本省数一数二的富户”(第二十回尤云岫语),中进士后,在南京以知县候补,“官运”很不错,据说是由于江宁藩台同他是世交,主动照顾他的。但藩台母亲做寿,他还是专派“九死一生”去上海办寿礼,挖空心思迎合老太太。这位藩台“官运”也很不坏,很快就调升为安徽巡抚。而吴继之一面做官,一面就将“宦囊所入”和家中所收田租,集成资本,经营商业;脱离官场以后,完全转入商场。上海设总店,北京、天津、汉口、九江、芜湖、镇江、南京、苏州、杭州、广州等处遍设分店,各处管事都用吴家本族的人,大规模地收购各地土产,贩到天津、牛庄、广州等地去发卖,看起来多半是把原料卖到外国去。最后生意垮台,成为地主阶级向资产阶级转化的道路上一个失败者。

这个苟才,在南京当候补道,为人爱摆架子,耍排场,善于应酬。家庭生活是一塌糊涂。对于应酬场中好似交情不坏的朋友,能利用时尽量利用,不能利用时一反手便是阴谋陷害。他钻营得来的一个差使,被弹劾撤掉了,向钦差行了几万两银子的贿赂,仍然保全了功名。为了钻谋再得差使,他便干下了一件卑鄙绝伦的事:打听得总督最得宠的五姨太太刚刚死去,于是两夫妻硬逼着自家一个寡媳,把她送给总督去补五姨太太的缺。

以后苟才还在安徽搜括了几年,“宦囊盈满”到了“不在乎差使”的程度,才跑到上海做寓公,求名医医治他的怔忡之症。他的第二个儿子苟龙光,同他的第六个姨太太有暧昧关系,又嫌父亲不能痛快地给钱给他用,便串通了一个江湖劣医,在用药上耍花样,断送了老苟才的命。

书中有一个描写得比较多的、大致与全书相终始的反面人物,可以说是谴责小说塑造完整典型的某种尝试,这就是那个十足衣冠禽兽的苟才。

这个苟才的行止龌龊,无耻之尤,不必说了。值得注意的是,安徽当时是个“穷省份”(第九十四回安徽华巡抚语),一个银元局总办,平均每月贪污所得就是二十万两银子,这个骇人听闻的数字,表明人民所受的剥削重到什么程度。清末由两江总督调任直隶总督的,大抵是皇朝最为倚重的“国家柱石”,而苟才就是送儿媳给“国家柱石”做姨太太因而得到他的提拔和支持的。苟才遇到两次钦差查办,都以巨额贿赂,得以平安无事,而钦差大臣正是封建统治最高权力皇帝的代表人。由此可见,这个衣冠禽兽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怪物,而正是当时整个封建统治制度所培养所庇护的。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所描写的范围,较之《官场现形记》稍广,但还是以官场的怪现状为中心线索,其次则涉及于商场和“洋场”。商场和“洋场”的势力,有时竟能左右官场,书中也得到一定程度的反映。例如第七十五回开始出现的北京一个钱铺掌柜恽洞仙,就是一个相当有神秘性的握有潜势力的人物,周中堂卖官鬻爵都由他经手,实际上周中堂往往受着他的支配,这就反映出当时中国社会“资本”逐渐控制“政治”的现象的萌芽。而作者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演变的本质意义,所以还只是对于小异大同、千篇一律的官场伎俩,给以正面和反面的总结。书中曾有正面的总结是,“九死一生”对母亲说:“这个官竟然不是人做的。头一件先要学会了卑污苟贱,才可以求得着差使。又要把良心搁过一边,放出那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才弄得着钱。”(第五十一回)反面的总结是,卜士仁告诫他的侄孙卜通道:“至于官,是拿钱捐来的,钱多官就大点,钱少官就小点;你要做大官小官,只要问你的钱有多少。至于说是做官的规矩,那不过是叩头、请安、站班,却都要历练出来的,任你在家学得怎么纯熟,初出去的时候,总有点蹑手蹑脚的;等历练得多了,自然纯熟了。这是外面的话。至于骨子里头,第一个秘诀是要巴结:只要人家巴结不到的,你巴结得到;人家做不出的,你做得出。……你不要说做这些事难为情,你须知他也有上司,他巴结起上司来,也是和你巴结他一般的,没甚难为情。……你千万记着‘不怕难为情’五个字的秘诀,做官是一定得法的。如果心中存了‘难为情’三个字,那是非但不能做官,连官场的气味也闻不得一闻的了。”(第九十九回)全书所记“怪现状”,粗略计算,约一百八十九件,看了这两段总结,的确可以得其精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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