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乌鸦的少年
“某种情况下,命运这东西类似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叫乌鸦的少年对我这样诉说。
“到时候再想不迟。”我说。
某种情况下,命运这东西类似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你变换脚步力图避开它,不料沙尘暴就像配合你似的同样变换脚步。你再次变换脚步,沙尘暴也变换脚步——如此无数次周而复始,恰如黎明前同死神一起跳的不吉利的舞。这是因为,沙尘暴不是来自远处什么地方的两不相关的什么。就是说,那家伙是你本身,是你本身中的什么。所以你能做的,不外乎乖乖地径直跨入那片沙尘暴之中,紧紧捂住眼睛耳朵以免沙尘进入,一步一步从中穿过。那里面大概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方向,有时甚至没有时间,惟有碎骨一样细细白白的沙尘在高空盘旋——就想像那样的沙尘暴。
“或许。”叫乌鸦的少年表示同意。他把镇纸放在桌上,手抱后脑勺,“但那并不是说一切都已解决。又好像给你的决心泼冷水了——就算你跑得再远,能不能巧妙逃离这里也还是天晓得的事!我觉得最好不要对距离那样的东西期待太多。”
叫乌鸦的少年摇摇头:“跟你说,你要多了解一些社会这玩意儿才行。你以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人地两生的地方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呢?说到底,你可是连义务教育都没学完哟!有谁肯雇你这样的人?”
我又考虑起了距离。叫乌鸦的少年叹口气,用手指肚按住两边的眼睑,随后闭目合眼,从黑暗深处向我开口道:“像以往玩游戏那样干下去好了。”
“有可能。”我说。
“听你的。”我也同样闭起眼睛,静静地深吸一口气。
“不错,”叫乌鸦的少年说,“几年来你已经坚强了许多,倒不是不承认这一点。”
“我在努力。”
我点头。
“不过,从此往后,你不坚强起来可是混不下去的哟!”
叫乌鸦的少年又说:“但无论怎么说你才十五岁,你的人生——极慎重地说来——才刚刚开始。过去你见所未见的东西这世界上多的是,包括你根本想像不到的。”
“比如说找工作?”
“注意了,想像很凶很凶的沙尘暴。”他说,“其他事情统统忘光。”
我点头。
我按他说的,想像很凶很凶的沙尘暴。其他的忘个一干二净,甚至自己本身也忘掉。我变成空白。事物顿时浮现出来。我和少年一如往常坐在父亲书房的旧长皮沙发上共同拥有那些事物。
“到时候再想不迟。”少年像放在手心里测试重量似的把我的话复述一遍。
是的,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人生。
我们像往常那样并坐在父亲书房的旧皮沙发上,叫乌鸦的少年中意这个地方,这里零零碎碎的东西让他喜欢得不得了。此刻他手里正拿着蜜蜂形状的镇纸在摆弄,当然,父亲在家时他从不靠近。
“算了算了。”叫乌鸦的少年继续道,“毕竟还什么都没开始,不好尽说泄气话。总之你已下定决心,往下无非是实施的问题。不管怎么说是你自己的人生,基本上只能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
我说:“可是不管怎样,我都必须从这里离开,这点坚定不移。”
我有点脸红。我是个会马上脸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