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财计(五)
“……收税亦要讲经济。而税之经济与否,通常率指行政方面而言。假使一税,课征需设立专业部门,而其设立行政机关之费,为数甚巨,此后按期所收之税,尚不足以偿付巨额创办费,则此税之征,可谓不经济已极。唔,此种税收,固属甚稀,然某税之收入,仅稍溢于其课征之费用者,古来不鲜见也。明季以来诸多苛捐杂税,除稍充国库外,大部为贪官污吏及征课之胥吏所得,于国整体有大害,民众苦不堪言,终酿成倾覆之祸。”黄汉华的办公室内,两人的对话仍在继续。
之所以如此,或许和东岸政府——尤其是中央各部委——中高层官员普遍出身建国者家庭,生来豪富,习惯高品质享乐生活有关。这样的人,你让他顿顿吃土豆、啃咸鱼,确实有些不太可能,他们甚至愿意自己贴钱采买各类食品烟酒茶什么的,也不愿意降低其生活品质,这就是现实。
这条进军路线,基本上就是东岸人此番意欲侵占的广西土地,意图就是就地利用这些天然河流构筑防线,达到最大程度的遏制顺国的战略目的。要知道,南北两路东岸人马若能顺利完成这次进军任务,那么廉州府的出海口将与顺国无缘,他们就还是一个可悲的内陆国家。此外,梧州府的丢失对顺国是另一次沉重的打击,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无法从广西出兵,沿着西江以高屋建瓴之势顺流而下,击败孱弱却富饶的广东惠国公政权,获得这个无论是人口资源还是经济实力都十分强大的省份。没有广东,顺国就无法与外国商人进行直接交易,同时也无法弥补财政上的短板,战略纵深也无法得到进一步的改善,本次伐明就无法尽得全功。
或许会有人吐槽东岸政府吃喝之类的行政开支浩大。这类花费不低的“简餐”就不说了,每个有点级别的官员办公室内都有酒柜,提供从红酒、白酒、啤酒到咖啡、茶之类的各种饮料,且品质极高。而且,很多抽烟的官员(可以说是大多数)也可按月领取从北美进口的上等弗吉尼亚烟丝,可以说除了没有鸦片提供外大部分市面上能见到的东西都有了。
当然也有人说顺国可以从江西赣州府出兵,南下攻击广东,但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军事指挥官都不会对这种进军路线抱以多大的乐观。大庾岭的存在让赣粤间的交通变得无比艰难,仅有的一些交通孔道也都修建了堡垒关隘,古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李元皓不是傻子,早早就在南雄、韶州部署精兵的他深知这些地方的重要性,绝不可能让顺国从江西方面轻易得手。
对他们而言,西班牙基多检审法院区进口的白虾、纳米布沙漠近海的无须鳕、拉普拉塔鲜嫩的小牛肉、智利名菜蛤蜊豆腐羹,都是节日时才会在市场上买的打牙祭的菜,平时吃一些从南方潘帕地区运来的腌牛肉、巴塔哥尼亚的咸鱼、廉价的咸水湖养殖的红虾就了不得了,像黄汉华、孔大辉这类高级公务员这样大吃大喝,确实是不敢,也没必要。
其实,这种证券、债券投资获利征税,其实早在个人所得税里面就已经进行征收了。当然这仅限于理论上,事实上因为种种原因,比如统计困难等因素,实际征收很难,瞒报漏报的情况极为普遍,国家白白流失大量税款。
和后续部队一起到来的,还有大批的军资及武器弹药,这些都是后续作战所必不可少的东西。当然了,第三混成营撑死了也就一千多人,精锐是够精锐,但要想有效占领整个梧州府却还力有不逮,因此招降纳叛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两人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聊,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新增什么税种上面,孔大辉老于实务,提出了一个类似后世资本利得税的税种,即对股票、债券投资获利的行为进行征税,且不但股息、分红要征税,买卖股票价差获利亦要征税。说白了,这个就是冲着如今青岛、西湖两大市场上越来越红火的金融业进行征税,以充实国库。
8月13日,苍梧县保安团区大勇的位置被正式扶正,同时部队也迅速扩充到了两千余人,填进来的除了区某人想方设法着急的一些老兄弟及同行外(私盐贩子),还有大量的明军降兵。第三混成营主力在此,汤墨羽自觉有了控制全城的力量,因此将这些日子一直关在军营内的明军降兵给放了出来,挑挑拣拣之下给补充进了保安团,让他们成为从属于东岸人的炮灰打手部队,以利接下来展开的攻略周边的行动。
当然他有时候也会感慨。前明时广东亦算富庶省份了,贸易发达,商业繁盛,但除了一些位高权重之辈外,又有几个能像这东岸官员信手一筷夹起的菜肴里,便有来自南洋的香料、来自波斯的调味品、来自印度的胡椒以及其他一些产自极远之地的物事呢?明朝皇帝最喜欢说朕富有四海,但这在孔大辉看来不尽不实,东岸的统治者们才是真的富有四海。
广西方向其实也大差不离。萌渚岭横亘在桂粤之间,使得从陆地攻打广州的行动注定会成了一场劳师远征的军事冒险,顺国方面敢不敢下这个决心翻越崇山峻岭攻打广东,都是一个未知之数,因为这很可能导致一场悲剧性的惨败。所以,说来说去,从广西进攻广东最好的一条路就是占住梧州,然后沿着西江顺流而下,一路高屋建瓴,势如破竹,轻松无比。但如今梧州被东岸人抢先拿下了,而且他们还将往更上游的浔江一带发展,构筑前沿防线,这进一步挤压了顺国辗转腾挪的余地,让他们离广东是越来越远。
孔大辉仍在侃侃而谈,服务员们却在秘书的引导下鱼贯而入,端来的今天的工作简餐。当然说是简餐,可以黄汉华副部长之尊,自然也“简”不到哪去了。清蒸无须鳕、红烧白虾、烤小牛排、蛤蜊豆腐羹、炒青菜,外加一份西红柿蛋汤,对黄某人来说确实比较简便,属于工作午餐的性质,但对于普通公务员及窗外大街上无数的工薪阶层而言,不是吃不起,而是不能天天吃罢了。
这样一来的话,即便他们顺利拿下了广西大部(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也似乎显得有些美滋美味了。广西地瘠民贫,交通不便,民风还很彪悍,仅有的一些稍微像点样子的地方也被东岸人啃去了一口,还绝了东进广东花花世界的念想,这简直就是让顺国君臣吐血。东岸人这次突出奇兵抢占廉州、梧州的行动,当真是打在了顺国的要害上了,他们若想要扭转这种非常不利的局面,只有向东岸发动战争,趁着他们立足未稳,不怕牺牲,以优势兵力磨死少量东岸先头部队,迅速夺取梧州这一条路可走。
“采用新税之时,亦要视其是否能见诸施行。有在理论方面极为公平而一付施行,则困难毕露者。大凡各种税类,欲求完全易行而无阻,殊属甚鲜。故采用之时,宜计其大。即令一税种,在其最大范围内可以适用,其不能行者,仅限于一小部分,则国家可采而行之。第采行之时,对其困难之处,稍更易其原则,使损失之数,不在纳税人而在国家,即可于公平原则无伤。例入本朝农人之税,只限于田,其个人农闲打工所得,因无法确定,征收费用又高,故任其不纳,此中国家固有损失,然于民有益,故不课征也。若类前明朝廷,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税吏又猛如虎,催课甚急,民人暴起亦属正常。”
只是,这种决绝的行动,顺国人敢做吗?东岸人对此表示怀疑。长沙的大顺皇帝还没傻到这种程度,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东岸,而是满清。在满清没有倒之前,他们不敢做出任何对东岸有严重敌意的行为,这只会严重地伤害到他们自己,甚至会导致政权垮台,这一点不夸张。为了梧州而向东岸开战,这简直就是利令智昏的行为,李来亨不会犯这个傻,长沙的那一票文臣武将也不会犯这么傻,他们只会口头表示一下抗议,然后暗中蛰伏,积蓄力量,等待最终与东岸摊牌的有利时机到来,如果有这一天的话。
接下来的整个八月,廉州、梧州二府都笼罩在战火之中。交战的双方是东岸军队和部分不愿投降的南明军队,战争的一大特点是大规模的会战几乎不存在,取而代之的事烈度较低但次数很多的小规模战斗,这让东岸人非常不适应。
因此,孔副司长现在也是部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红人,即便一些祖上是建国者的官员也对他较为客气,称兄道弟的不在少数,因此他平日里的用度、享受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中午吃点“简餐”,开一瓶好酒,饭后喝点香茗,确实不算什么,司空见惯了。
广西复杂的地形、湿热的气候以及对地方情况的不熟悉极大削弱了东岸人的优势。他们空有现代化的作战思想、先进的武器装备和训练有素的士兵,但却发挥不出真正实力的一半,只能不断诱降当地武装,有时候甚至就连山贼土匪都照收不误,为的就是速战速决,抓紧时间平定局势,控制更多的地盘。
孔大辉是黄汉华的心腹,二人在广州时便一起共事,因此在自己东主高升后,他也是水涨船高,现在已是副局级干部,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更别说,黄汉华现在亦有很大的可能接替一年中待在疗养院比办公室时间还要多的王炎,成为分管财政系统、税务系统和贵金属管理总局的委员,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前途想想都让人头晕目眩,神往不已。
按照南方开拓队事先制定的计划,梧州方面的汤部(最近补充了一支来自香山县的地方武装千余人)将继续乘船西进,前往上游的浔江一带,击破或者收降当地的明军,然后沿着南江(郁江)一路溯流而上,与廉州方向沿着钦江北上的部队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