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吴邦德顿滞须臾,道:“原本三四年前就该娶妇了,是戚总兵作的媒,从前抚顺一个参将的嫡女。参将临阵脱逃,死了不少战兵,李永芳给他定了罪,斩了。妻女送到京师,没为官奴。”
郑海珠猜到答案并不怎么好,但没想到会听到“李永芳”三个字。
她双眸中忽起波澜的变化,令吴邦德以为她是在歉疚自己的莽撞打听。
郑海珠却不笑,只盯着他:“吴公子,你说的,正是我想的。燕雀也可有鸿鹄之志,咱俩搞的这一套暗卫似的机构,我相信有朝一日,必能派得上大用场,而不是只给咱们调查保险案子。”
吴邦德听着“咱俩”二字,心头微动,但面上毫无异样,反倒直截了当道:“那这个局的堂尊,非我莫属吧?”
郑海珠展颜:“是,不过,兵仗局、针工局、织造局的头儿,都是内官,以提督为名。吴公子怎可与他们相提并论,咱们手里的人,就叫你局座吧。”
吴邦德看起来很满意:“这个名号不错,听着像座主。”
气氛松弛,郑海珠终于决定问一个此前还不到火候问的问题。
沿途盗匪劫走货物,加钱没用,不在承保范围。
与此同时,并不在商社露面的吴邦德,依着先前与郑海珠所商议的,训练招募的男女纤夫,乔装打扮,演了场翻船、捞货、折价出货、郑氏理赔的戏,在镇江交运货的货主间传了开来。
如此约莫大半个月,开始有头脑灵活的徽商货主,来问承保事宜,继而,淮扬商人也跟上了。
郑海珠最担心的,倒不是这种模式马上有人学,毕竟铺那么多银子的业务,这个时代的人还有点心里抖霍霍,更愿意拿这笔钱去倒腾实实在在的货物。
她警惕的,是出现保险诈骗。行事草莽、心术不正的船老大,或许会与货主的手下串通,谎报事故,私下吞了货物,反正有保险商社赔钱。
“吴公子,你怎滴还未成家?”
吴邦德闻言,带着一个上扬的声调,轻轻发出一个“嗯”。
郑海珠自与他打交道以来,十分专注他的语气词。
以她的有限的相处经验,吴邦德习惯用一个有些愣怔的语气词,来掩盖他正在斟酌答案的状态。
这往往意味着,答案并不像去国子监买儒巾那样稀松平常,比如“大丈夫应先立业后成家”之类反正不会出错的口号。
郑海珠与吴邦德谈了这种隐患,吴邦德直接回答,这不是隐患,这就是明患。
“郑姑娘,民间有句话,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咱们可莫信了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这样的话。”
郑海珠点头道:“世间善恶,本就挤挤挨挨层出不穷。我们做买卖,只看到恶,这买卖就不敢开张了。我们要做的,是以狠制恶。你带的那些探子,正好历练历练,后头若发生险情,货主来索赔的同时,探子就应出马,刺探沉船现场究竟如何,以及船家水手在出险后,日子有没有什么变化。倘使真的有诈,替我们商社挽回损失的,重重有奖。”
想一想又道:“哎,探子二字不好听,斥候二字又不至于,咱们养的那十个男子、三个女子,就叫情报员。”
吴邦德笑:“那不如学着京师兵仗局、针工局、皮作局那样,设个情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