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2)、向西
俗世民间对药师廖世的称谓前冠以一个“鬼”字,是因为流言所谈,经廖世治疗过的人虽然少,可那寥寥几人竟还都难得以善终。又言廖世为人治疗的目的本就是在拿活人试药,经手之疾患普遍已化作冤魂野鬼,仿佛廖世本人也因此缠上一身难以驱除、来自死者的怨气。
相比较而言,萧淙的名声反而要好些了,但也只是稍微比廖世好了一点点。
萧淙擅使两把刀,一把刀切肤刮毒,救过一些外伤严重的病人,但这一道风险极大,因这种治疗方式而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是为屠人。除此之外,萧淙的第二把刀即是较为纯粹的屠宰之刀了。传言他是从屠夫转入医道的,操屠刀救人,这在当今医界,还真只有萧淙做得来,且不避讳。
为此他也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毕竟此行医救人一道尚算偏门,前辈积累的经验非常匮乏。当今的正统医道其实也是用无数人的生命验证得来,但那些都是历史积累,不像眼前萧淙的所为,不论目的和结果如何,一旦出了丝毫问题,责任人都只能是他。
反正那个人以后也用不着了。
但也许以后自己能用得着?这的确是把不错的伞呢,大不了给它加一道美观些的布面……
推土埋伞的莫叶脑中几个念头闪过,最后做出一个决定,她抡起手中那把加厚镰刀砍了一棵小树。削光一面,并不雕字,只刻了几道痕,插在伞坟前头。
“明年今天,我会找到这里。给你捎纸钱的。我说到就会做到,你可以放心了。”莫叶站在“伞坟”的面前认真说完这句话,然后就跃上马背,策马离开。
之前在高岗上向断桥那边遥望的同时,她亦向山峦向西的另一面,找准了下去的路径。那个方位实际上是没有路的,但也没有山崖峭壁之类的恶劣地理条件。她相信自己能从那里走出去。
在太桓山脉中盘桓的一天时间里,莫叶找到一处水潭,清洗了身上衣服以及那把黑布伞上沾的血迹,包括把那牲口也赶到水潭旁的浅滩里反复滚黄泥。她尚不知道,可能植在那牲口上供人追踪的物质究竟是什么,只能胡乱试一试,看能否洗得掉。
看着那牲口滚到满身黄泥,然后又跳进水潭游水洗泥的滑稽样子,莫叶绷了许久的精神才算略微一松,抿唇笑了一阵子。
都到了这个时间紧迫的节骨眼上,莫叶还有工夫把全身衣服都洗了一遍,倒也不全是因为她个人的卫生观念。只是因为这点小节若不整理干净,她怕穿着这一身血衣招摇过市太显眼,无端惹人留意。她现在必须思考完善每一个细节,以求甩脱跟踪者,也包括那些本意救她的骑兵。
洗完衣服,她直接就将湿衣套在身上了,然后跳上已是将一身纯黑毛皮洗得湿湿闪亮的黑马背上,就这么当了回晾衣绳,迂回跑了几个时辰,湿衣也就全干透了。如她所料,就算故意这么做,如今她的体质也不惧风寒入侵,真是强悍得令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再一次感慨,五年的服药之苦没有白捱。
在过桥之后,莫叶没有像在过桥前计划的那样,弃掉代步的马,倒是看着手中的黑布伞犹豫起来。
……
……
药庐主人萧淙就脱去了套在身上的那件还算干净整洁的厚棉布袍,换了身灰色麻衣,又拔下卧房墙上悬的一把直柴刀,去了后院打了一桶井水,就蹲在井旁开始认真磨刀。
萧淙这身麻衣虽然未经染料浸染,体现出麻线本来的晦暗颜色。看着有些肮脏,似乎总也洗不干净,但在这一身麻线织就的布料外表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红痕依然明显且刺眼,且颜色的深浅不一还隐隐透射出。这身衣服很可能是萧淙在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时特别的着装。
在民间以及知道萧家药庐性质的人群里头,对这处药庐的传言、以及对萧淙本人的评价,其实倒有些接近于褒贬参半的药鬼之说。
不知道在追杀自己的杀手里头,有没有他的同伙?几年了,这伞还是老样子。看来应该是他所在门派的某种特别标示。那么带着这把伞,对自己来说太显眼了。
虽然这把伞的布面很扎实,竟可挡住暗器,但莫叶在一番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弃了它。
带着这把伞,也许会引来无穷无尽的暗器,而如果没有它暴ぃ露自己的身份,或许根本不用腾出手抵挡偷袭。
就地掩埋吧!
莫叶用她那把柴刀挖了个长形坑,把伞埋进去,推土的时候她忽然想道:早知道要埋,我还费什么力洗干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