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明与暗
陈酒跟在他身边,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或者是什么都不说才最好。隔了片刻,在快到东角院的入口月门时,离他较近的她就听他轻声喃喃道:“不过……这样安逸的日子也就一天了,就让你们再安逸一天也罢……”
依稀听到这句话,陈酒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问道:“不是还有两天时间么?”
林杉连头也未偏过来一下,只淡淡应了一句:“提前了一天,小事罢了。”
陈酒闻言,脚下步履骤然加快,倩影一闪,几乎是拦在了林杉面前。林杉一个没留神,差点就撞在了她身上。
面对身旁侍卫的忐忑相问,林杉头都未抬一分。只徐徐开口,以一种似问非问的语调说道:“你是试着一问。还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所在?”
那侍卫神情微怔,只迟疑了片刻,便放弃了自行揣摩,拱手低头说道:“属下不知,请大人明示不妥之处。”
“墙没有哪里修得不妥,就是修得太厚了。”林杉伸手在半截墙垛上拍了拍,激起灰尘弥漫,“你们是修着玩的吗?在这偏僻小镇。只需要民房,不需要堡垒。全部推了重砌!”
四面墙里侧脚架上的四个砌墙者都哆嗦了一下。
说实话,他们的确心怀一些玩一把的念头在砌面前这道墙。在这偏僻小镇上孤寂的待了快三年,不知是为的一些什么缘由,在拿起砖灰刀的那一刻,他们这几人很快达成默契,决定要“露一手”在这镇上留下一些他们独有的痕迹。
但林杉的确是在修到一半的书房面前站住了脚步,众人已经隐隐能感觉到,某种气氛在逐步提升。
林杉松开了拢在衣袖里的手,但直至此时,他依然一言不发。
可是面对他此刻视线所携的某种情绪,刚刚还砌墙忙得热火朝天的四个暂时充当泥瓦匠的侍卫就觉得,天空轻柔飘逸的白云仿佛染了铅色的忽然压下来,堵得人呼吸有些闭塞,手上自然也使不得多少劲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大人刚才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有两个手拿砖刀的侍卫悄然朝站在林杉身侧后方的江潮投去疑问眼神,很快他们就看见江潮以及一同出去的山良都微微垂下了头。
他们最擅长的是修砌小型城垒,但若以他们这样的手艺修房子,绝对要耗费多上数倍的泥灰砖块。
不过,林杉倒不是为了节约材料而动怒。重修一间书房罢了。材料上的浪费再多几倍也只是小事。他恼怒的原因,主要还在客栈那边的事情里头。居所这边重修书房的失误,只是促使他火气爆发的一个诱因。
走下脚架。从半成品的书房退出来,林杉回到之前他站定的位置,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沉着声说道:“委派你们重修这间屋舍,只是防范于这间屋子可能留有我的痕迹,你们却把它修成城垒,是想做个最显眼的标记,让北雁斥候有线索查我们吗?”
低着头求问的侍卫闻言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旋即他又低下了头,眼底浮出一抹疚意。
“这本不是多么复杂的问题。也许是我吩咐得不够仔细,也可能是你们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林杉轻轻舒了口气。背负着双手朝东角院走去。
就在这时,林杉拾步前行,走进了砌到一半的书房里,登上了门右里侧的脚架,目光以更近的距离落在半边墙上,同时慢慢说道:“你们也快两年没拿砖刀了,手艺丝毫没有落下,这道墙修砌得很好。”
得了褒赞,这几名修墙侍卫的心却悬得更高了,这真是一种莫名其妙忐忑的感觉。
离林杉最近的那名砌墙侍卫舔了一下嘴唇,鼓起勇气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是不是我们哪里修错了?”
这话乍一听自相矛盾,但与他一起砌墙的其余几个同行却都不会这么觉得。砌墙只是泥瓦匠初学步骤,墙砌得工整严密只能确保不漏风,而要将一间屋子修得牢固而美观,里面还有更多的学问。
特别是在见识过林杉笔下的土木工程结构学之后,这几个砌墙好手除了佩服。也更加觉得自己所学实在太少,至少在林大人面前常常漏洞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