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赌成名
三秃子说:“老板,小的现在就去。”
周大年恨道:“妈的,气死我了。”
三秃子带人来到报社门口,发现门口有20多个小刀会的成员守着,他带着人又回去了。周大年听说小刀会的人给报社看门,突然平静下来,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心想,我怎么忽视了赵敬武呢?这丁方极有可能是他请来对付我的,他向报社披露当年的纵火案,目的就是要激怒我,接受丁方的挑战的啊……说起周大年的纵火案,这要追溯到周大年童年时代。
三秃子见周大年死死地嘬烟,盯着茶几上那些玉麻将牌发呆,知道他在下决心,是不是让姓丁的那小子消失。周大年的这套和田玉的麻将牌是当初赢得赌王时的奖品,其中的两枚骰子是他常年把玩的物件,两枚骰子变得异常光滑,泛着油润的光泽,在手指上滚来滚去,花样百出。突然,一枚骰子掉到茶几下,嗒嗒嗒几声滚到地上。三秃子把骰子捡起来放到茶几上:“老板,您吩咐。”
周大年说:“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三秃子听到周大年嘴里发出软兮兮的语气不由感到吃惊,自他跟随周大年以来,周大年的嗓音始终是浑厚的,就像在桥洞下共鸣出来的,瓮声瓮气,现在竟然说得这么有气无力,这太让人意外与不适应了……三秃子刚要退出去,却听到周大年说:“回来。”
三秃子转回身来:“老板您吩咐。”
周大年吸了口气,轻轻地吐出来,皱着眉头说:“你马上去调查这小子的来历,如实向我汇报。”
租界里的街道上到处是黄毛碧眼的老外,还夹杂着些穿旗袍的中国女人、穿中山服或西服的中国男子。那些黄毛拄着文明棍,脖子上就像插了标尺,昂首挺胸,走得旁若无人。
周经理腋下夹着公文包,溜着墙根,低着头往前走。他心里在想,等见到赌王周大年后,我就对他说,姓丁的那小子说了,你是菜市场卖菜的老头,你的赌技连三流都不如,给他提鞋都不赶趟。他还说,如果你跟他赌,他把你的四姨太赢了当丫鬟用。周经理知道,凭着周大年的性格与气势,听了这句话,肯定会当即跳个高,都怕把顶棚给整个大窟窿,然后跟姓丁的小子决战。
想象挺丰满,现实却骨感,让周经理没想到的是,他让周公馆看门的痞子传了几次话,说卫皇大赌场的周经理拜见,周大年回话说,不见。又传话,是带着东西来的。人家还说,不见,不见!
周经理感到气愤:你他妈的是我们赌场的顾问啊,我们每年都给你喂钱呢,我们用这些钱养条狗,也得汪汪两声吧。你不见最少也得编个理由吧,就算你周大年说正在生孩子,也算理由,可是你连个虚假的台面都不给我,娘的,嘛玩意儿!
周经理把烟送给看门的,对他说:“兄弟,麻烦您跟周顾问说,有个姓丁的小子来我们赌场捣乱,扬言要跟他决战,还说要把他的四姨太赢了当丫鬟用呢。还说要把周顾问给赢得倾家荡产,沿街乞讨。还说要把他的女儿给赢了当小老婆呢……”
天津卫的人都盼着周大年能跳出来跟姓丁的人较量一番,可他赌王始终不冒个泡,这到底怎么了?他还是赌王吗?想当初,山西赌王前来挑战,周大年几局就赢了几十万大洋,最后还把人家的手赢了砍下来喂狗,那狗啃手的咯吱咯吱声还鲜活在耳边呢;广东有位赌王前来找他挑战,输光所有的赌资后要求赌命,最终输得从英皇大赌场3楼跳下去,趴在街面上变得那么难看。现在,面对年轻毛嫩的丁方,他周大年竟然聋了、哑了。
那么,为什么大家盼着周大年出来跟丁方应战?由于周大年过于强大,近几年都没有人敢跟他挑战了,天津卫赌坛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大家感到无聊,都想有点新鲜事发生。
由于周大年当了缩头乌龟,大家再也沉不住气了,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说他看来不只人老了,胆儿也萎缩了。记者们都拥到周大年在租界的公馆门前,要求采访他,想掏点他的真实想法。守门的痞子哼狠着脸吼道:“滚,滚,马上滚。”
记者们依旧赖在门前不肯离去,扒脸露脸的。突然大门洞开,十多个穿黑衣黑裤的打手蹿出来,举着两尺长的棍子对着记者乱抡。一位记者手里的闪光灯被砸破了,发出的声音比它闪光时还响亮。记者们呼隆呼隆逃到巷子里,他们商量着怎样对付周大年。
一时间,多家报纸以不同的角度来分析周大年的现状,说得好听点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说得难听的是:“他周大年沽名钓誉,其实没有什么真本事,以前所以赢是因为他出老千。”有家报纸还专门揭露了周大年当年纵火烧死千把口子人后逃到天津,抱着洋人的大腿像条狗那样活着,还评论说,他犯下弥天大罪,应该吃枪子,还有什么资格当赌王……提到纵火的事情,周大年终于坐不住了,气得把茶几给踢翻了。这件事情是周大年最忌讳的事情,谁要是敢提出来,周大年会毫不留情地让这人消失。当他看到这段评论后,他把手里的报纸撕碎,扔得像天女散花,还没等落到地上,他回身对三秃子吼道:“把这家报馆给我砸了,我不想再看到写这文章记者的名字出现了。”
等周经理走了,看门的把烟拆开点上,深吸了一口,自言自语道,你他妈以为我傻啊,我去说了,他不先抽我的耳光……天津卫突然冒出了一个大头鹰,在报纸上公开向他周大年叫阵,他周大年身为赌王,难道就真如此低调,心宽如海,心态好到吃屎还说打饿?当然不是,卖鞋的照量脚,卖帽子的看头,赌徒自然关注赌事。其实,就在丁方赢钱后没两个小时,周大年的下属三秃子就向他汇报了:“老板,听说有个小屁孩用10块大洋从卫皇大赌场卷走了两千块大洋。”
周大年把叼在嘴上的雪茄摘下来,平静地说:“有嘛大惊小怪的,赌场本来就是创造神话的地方,当年我一局赢了30万大洋,不是现在两脚还站在地上嘛。”
当《现世报》刊登了对丁方的采访记录后,周大年看完报道之后沉默了许久,再去嘬烟时才知道烟已经灭透。候在旁边的三秃子马上给他点上烟,低头问:“老板,做掉?”周大年用力嘬烟,脸前罩着一团浓白的烟,他轻轻地咳了几响:“不要大惊小怪,在当今这种世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三秃子吃惊道:“您,难道就让他这么抢您的风头?”
在三秃子的印象中,他周大年可是不吃亏的主儿,如果谁敢公开跟他对抗,他最常规的做法是先对下属们咆哮:你他娘的是干啥吃的。然后狠着脸说,你们给我听着,我再也不想见着这个人了。去年有个赌徒喝醉了酒,在赌场里大喊大叫:“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周大年的底细,他就是个流氓,他放火烧死过千把口子人,跑到天津卫给洋鬼子当哈巴狗……”后来,是自来水公司修理下水道时把赌徒捞上来的,人已经泡烂,捞上来臭了整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