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好察非明
桔年对自己说,在福利院这大半年来,可怜的例子看得还不够多吗,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可是放了手中的清洁工具,不知怎么地,她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孩子午后的活动室。
“是吗。我困了……”
平凤再没有说话,似乎已沉沉睡去,桔年在沉默中闭上眼睛。然而一个相同的疑问似乎仍挥之不去。
别的选择和出路,会有吗?
也许是有的,这“出路”对于习惯了宽广大道的人来说不值一提,然而在需要的人看来,已经足以得到一片生天。也是全赖几年来在狱中的良好表现,昌平女监的一个负责人辗转得知桔年出狱后的窘境后出面帮忙,终于为桔年在本市的一所福利院里谋得了一个干勤杂活的工作,每月收入虽不多,但已足够维持生计。桔年感激之余,勤奋工作自然不在话下。
福利院是一个被照顾的地方,也是一个被遗弃的地方。这里有年迈无依的老人,年幼失怙的孩子,桔年协助院里的工作人员,每日打扫卫生,清洗被单,忙忙碌碌,倒也没有人太在意她的过去。她只是害怕那些临终老人的眼睛,更害怕那些走了又来的弃儿,每次看到那些小小的身影,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想起陈洁洁说的,永远不再相见的孩子。
她的小和尚从未死去,他一直都在,只是他在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就好像离开姑妈家的那天,他在石榴树下目送桔年离开。他不说话,不肯看她,也许只不过是打了个盹,总有一天,他会睁开眼睛,在和风花雨中转过身来,朝她粲然一笑。
心事既了,现实又摆在眼前。要生存下去,总得要寻找到谋生之所。不管愿不愿承认,那三年的监狱生涯都是桔年端起谋生饭碗的障碍,你可以说不在乎,却不能当它不存在。找工作者多如过江之鲫,用人单位谁不愿意选择身家更为清白的对象。
最绝望的时候,已经足够乐天知名的桔年也在失望而返的疲惫中陷入长久的沉默。她毕竟不是幻想世界里跌到谷底学得的绝世武功的幸运儿,相反地,一无所有,平凡如斯。
平凤在天明时分归来,鞋也不脱就仰头躺倒在桔年的身边,她知道身边的人睡不着。
“要不……”
然而命运的安排自有它的奇妙之处。桔年在市福利院工作大半年后,一个午后,她正在拖着走廊的地板,无意间听到院里的护工和外来的爱心人士间提到的一个可怜的孩子。那是个女孩,三岁,据说父母不祥,一出生就被人收养。养父母在孩子两岁左右,发现喂饭过程中发现她突然出现了面颊青紫、手脚痉挛的症状,开始还以为是不慎误食窒息,送到医院后才诊断出患有先天性癫痫。这对养父母得知后大受打击,多次带着孩子辗转各医院就诊,但均被告知目前仍无有效医疗手段根治。虽然这病并非时常发作,但是只要它一天存在,都不啻于一个定时炸弹随时暴发。由于自身家境也不算极好,那对养父母再三考虑后还是退缩了,虽然不舍,还是将这个女孩又送回了福利院。其后虽还有想要孩子的夫妇有过收养的打算,但是一听到这个病,无不打了退堂鼓。
桔年也不知道那个下午她把那条走廊拖了多少回,从这一端到那一端,又从头开始。直到院长走过,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小谢,这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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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板已经亮得能照出人影了。”她停下来,这才知道自己很累很累。
一个三岁的,身患癫痫被人遗弃的孩子。
“不,平凤,不……”
桔年在平凤迟疑地说出那句建议之前断然回绝,她仓皇地发现自己并非义正词严,而是多么害怕自己的动摇。
平凤沉默了一会,继而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冷笑。
“也对,你当然说不,你跟我不一样。我是脏的,你还是干净的,我不该拖你下泥潭。”
桔年何尝听不出平凤话里的讥诮,她侧过身来。“脏,干净?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可我们又比谁脏。平凤,我只是想,总还是会有别的选择的,一定有的。”她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少一些不确定,这是对平凤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平凤,也许我们都会有另外一种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