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六）

静漪眼看着张妈这个陶家的老下人都如此，心想陶骧这人，就算不发脾气，板着脸的时候也够让人生畏的。她这么想着，又看了他一眼——陶骧平时倒有看报的习惯，今天手边一摞报纸却动也没动，仿佛那碗清粥味道极好，他得专心对付……她这么看看他，自己这碗粥，却被搅了个一塌糊涂。

静漪看他气色很好。许是因天气热了，他换了夏装，没有那么臃肿，面庞也瘦下去些……这么一看，真不难想象陶骏当年的英姿，恐怕绝不让他那两位兄弟……就是如今，风度也是极好的。

还有两个盒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

静漪急忙转身，就见福顺推着陶骏的轮椅，已经到了她身后。她心仍砰砰跳着，忙问候陶骏。

是一对铜镇纸，两匣细致的信笺。

陶骏看她，一身银灰的衣裙，像淡淡的一个影子，在这翠绿的树下、清凌的池塘边，真是翩若惊鸿……倒是脸色雪白，恐怕不只是大病初愈，也有被吓到的缘故，于是说：“是我惊扰七妹了。”

陶骧转眼一看秋薇把拿下来的东西放在架子上。

深灰色的军服在阴雨天里像在宣纸上洇了点烟色的墨……她觉得是哪里不太对劲，回身细看了看架子上放的东西。

她忽的想到家中那一池锦鲤。当日雅媚看了，说陶家祖母也养了一池很好的锦鲤。

静漪跟着出来，站在门边看着他。

只是不知，是不是这些。

陶骧倒没有再说什么，阿图已经撑了伞在外面等，恨不得抓了他赶紧走的架势，他也就走了。

静漪的确是有些受惊。

他一起身，静漪也起来。

倒不只是因为陶骏主仆，还有刚刚那一阵阴风。

陶骧就只吃了碗粥。

“细想想，每次遇见七妹，都让七妹受惊。倒是我真应该郑重地同七妹道个歉。”陶骏见她不语，微笑道。

她慢慢地走，边走边望着水里，火红的鲤鱼，静止似的在碧绿的水中。

“这有什么舍不得？又不是十分贵重。”静漪反问。

廊子里有一处凉亭，探出到水面上。静漪好奇，往廊子另一边看看。一丛丛的竹子遮着廊上的窗，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近处倒有一口水井的样子，只是井口被磴死了……忽一阵风过，竹叶沙沙作响，静漪便觉得风是扑面而来，背上都凉了一下。

“这个你也舍得送人？”他从阿图手中接了枪套，扫了眼那铜镇纸，淡声问道。

她正有些发呆，就听有人说：“萱瑞堂后院的锦鲤才是家里最好的。奶奶喜欢，连喂鱼都有专人，轻易都不许我们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