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四）

“啊，那是我多嘴了。”李翠翘脸上微微变色，尖尖的下巴颏儿收了些。

怀里的小猫喵呜了一声，静漪摸摸它的头。

“翠姨？”静漪望着她的眼。

静漪抚摸着怀里这只乖巧的小猫，道：“我去去就回的。”她看了眼窗外，秋高气爽的时节，天气真是好。菊花盛开了，再过些日子，就该红叶遍山了。杜氏母亲说要去西山看红叶，在别墅住些日子。因了几桩事，再加上三哥的婚事，没有去成。她倒是想去散散心了……尤其姑母昨日带无忧表姐和孩子们去了西山，今日一早无暇和无忧也跟着去了，她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静漪眉尖微微颤动。四太太端着咖啡杯、笑眯眯的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是和平时一样的，她却觉得不寻常。于是说：“原来翠姨同我们是校友。怎么从未听翠姨提起过？”

“去吧。”宛帔说着，看了静漪一眼。

“就是老爷面前，我也不提的。提了做什么？难道中西女中出了舞林高手，是什么光彩的事吗？倒是有人愿意拿这个做噱头，可是我不愿意。”李翠翘依旧微微的笑着，“前尘往事，不堪回首，不如忘了，也好过些……十小姐，我佩服你的勇气，真可惜。”

秋薇过来把猫接过去，对静漪摇摇头，说：“太太，我去把猫送到四太太院子里。”

“可惜什么呢？”静漪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变调了。

静漪不料四太太会和她说这些。

静漪抱着小猫一路往四太太李翠翘的翠苑去，身后跟着她蹦蹦跳跳的小丫头秋薇。翠苑离杏庐远一些，她们走了好久。园子里有不少果树，已经到了挂果的时候，走在小径上，都能闻到果香气；观赏树的叶子则开始落下……秋薇走几步，就要摘了漂亮的叶子来给静漪看，说给小姐回去做书签。

背上的药已经沁入肌肤，热乎乎的，让她出了汗。

静漪瞪了她一眼，秋薇吐吐舌。

“我不过一说，十小姐别介意……虽说女人嘛，自古以来说的都是有个好归宿，无非就是嫁个好男人。可时代毕竟不同了。”李翠翘把黑猫放在地上，轻轻的说了句“去吧”，那语气更像是对一个黏在身边的幼童了。她将曲奇饼掰碎了浸在咖啡里，掰的时候落了饼屑在裙子上，拿手拂了去，笑笑，说：“你看我就是这么邋遢。”

无垢说有大夫跟着去西山的……

李翠翘迅速的看了静漪一眼，问：“怎么，十小姐还不知道吗？”

静漪有点担心小外甥女儿，那日烧的厉害，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

静漪摇头。

柔弱到可怜的小猫，让她想到无忧表姐的小女儿。姑父盛怒之下，将汪南荪痛责一番赶出家门，不许他登赵家的门。汪南荪登报诉赵家强逼他们夫妇离异、父女相隔，这一两日，亦因此事，传闻又沸沸扬扬起来……姑母带无忧表姐母女外出，也是不想让无忧难过的缘故。

“小姐，太太没说让你去呢。”秋薇憨憨的说。

静漪没有说，四太太说自己邋遢，一举一动还是文雅的。她好像从未注意到四太太是这样的。

“给我抱抱。”一出房门，静漪抱过小猫来。

“从前我也读中西女中的。”李翠翘笑着说，“最可怕的课不是英文，也不是国文，而是要学会怎么做个女主人，帮丈夫维持好里子面子，是一生的事业……这样的生活，有人趋之若鹜，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静漪见母亲没有再特意说不让她出去，便跟着秋薇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