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九）

她醒过来，她站在泥泞中，被雨淋，被风吹，她不能动一步。

“孟允，没有她，孟元不会死。从今往后，我们戴家，和程家，势不两立。”

脑海中潮汐起复，全是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站在明亮的舞台中央，她坐在芸芸众人之中。那一天的他光芒万丈，而那首诗，她将永不遗忘……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朗诵的诗篇。

“娘……”戴孟允有些犹豫。

静漪的身子已经木了。唯一会动的就是她的嘴唇。

孟允往前走，凝神细听。

这哭声凄惨极了，带着漩涡往空中去。

难怪他们说，她疯疯癫癫的说些什么，他们都听不懂。她也不懂。但她过世的丈夫和兄弟都懂。他们俩用这种她听不懂的话在高谈阔论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时而愉悦、时而严肃……都不似眼前的程静漪，悲怆而癫狂。

戴孟允立在一侧，眼看着老母亲忽然间老泪纵横，不由得难过异常，只见老母亲扶着桌子，身子软软的塌了下去，苍老的声音沙哑，“孟元，我的儿啊……”

这个穿着雪白的夹纱绸衫的女子，在雨中瑟瑟发抖，却用一种奇特的语言、奇特的声音在吟诵……戴孟允忽然间泪水冲进了眼中。

戴夫人冷冷的看着倒在灵堂上的静漪，说：“抬出去。”

孟允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丫头，走下台阶，走向静漪。她站在静漪的面前，看着这个已经疯魔了一般的女子。她泪流满面。

没人扶她，她就那么跌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她再厌恶这个女子，也不得不承认，程静漪，这么狼狈的程静漪，仍然是倾城佳人。她仿佛记得亡夫跟兄弟的悄悄话。那一天阳光明媚，微醺的孟元低声的说：“……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心里再明白不过……姐夫，我是想要娶她的……”

戴夫人走到灵堂中央，看着仆妇们把供桌摆好。伸手捻了香，在烛上点燃。

静漪的声音已经嘶哑。

仆人将昏死过去的静漪抬了手脚，迅速的往府外走去，隐在夜色之中。

她一遍又一遍的背诵着这首诗，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戴孟允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