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一）

她微笑点头。

“他们为难你了？”静漪问。她能理解本能的反应。所以难免对逄敦煌有种尊敬。

“是不是七哥来了？”尔宜不等飞机停稳，先从舷窗里望了出去。

他坐在那里，神态中竟显出些沉静来。

静漪正在收拾东西，听她一说，倒去看了眼图虎翼。

“土匪就是土匪，哪里有什么区别。”逄敦煌微笑着回答。

图虎翼搔搔头顶，嘿嘿一笑，说：“怎么可能不告诉七少嘛……不是我！二少奶奶亲自打的电报，还不让告诉您的。我哪敢多嘴。”

“你看他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么？”静漪好笑。

“眼下没有这个打算。”逄敦煌含着笑，道。

“那倒也不是……可是坏人脸上，又没刻着字。”尔宜皱眉，“你说是不是，阿图？”

静漪说这些话，是冒着不小风险的。逄敦煌脾性，她本就不了解。不过她直觉，逄敦煌不会真的生气。

图虎翼笑而不语，完成任务了似的，回到他的座位上去。

“我仿佛说过，你也不是寻常的土匪？”她说。

静漪见尔宜也笑，晓得他们只瞒她一个。不过她也并不觉得很意外。料到会有人来接，只是没想到，陶骧亲自来了。她以为他此时并不在兰州呢……走下舷梯时，她看到尔宜先朝着车子所在的方向跑去了。

静漪听着逄敦煌提起陶骧，用的是陶参谋长这个称呼，未免有些觉得陌生。

舷梯下站着的却是马行健，看到她下来忙叫了声“七少奶奶”。

“就对待一个土匪头子来说，并不算为难。而且陶参谋长不是酷吏，还要滥用刑拘的。这不是他的做派。你看我现在完好无损，也就知道了。”逄敦煌言谈间尽量轻松。程静漪望着他的眼中，诸多审视的意味。他想这大概不仅仅因为他的身份，她想确定的还有更多。想到这步，他就要笑出来，“我是土匪，十小姐。跟我沾上点联系，恐怕对你不是好事。那天是我失策，该向你道歉才是。”

逄敦煌大眼睛极亮。

静漪重又回座，见秋薇仍是仰面大睡，忍俊不禁。

“逄先生若是寻常土匪，恐怕倒好说了。就是如今这样子，满怀抱负，壮志未酬，既不见容于官，长久下去，恐怕也很难见容于匪。逄先生终于还是得找一条合适的路，给自己走。”静漪轻声说。

飞机几起几落，途经太原和西安，他们一行同逄敦煌同上同下，却也没有再有过碰面。直到晚间在兰州降落，飞机上也只剩下了几个人。

静漪看了他，想到那些为他奔走的人，大约有不少，是他当年在东瀛时结交的师友。他们这一代留学东洋的人，是有人在那里结下真友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