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载沉载浮的海 （十）

陶骧走近些，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静漪。

陶骧说：“老伯如果不放心,可和我们一同回城去。”他沉吟片刻，拿出自己的名片子来，递上来。

静漪直愣愣的瞅着她，说：“你不是孟元……”

戴祖光借着灯光仔细看了又看，这才说：“既是如此，请陶先生跟我来。”他将名片子放在桌上，用镇纸压好，起身请陶骧入内宅。

如豆的灯下，正在给她喂汤的，是位妇人。

陶骧随着戴祖光往后面走去。

戴祖光说：“让侄儿去请陶先生来，想来路上他也该和陶先生解释过。程姑娘救过老朽媳妇孙子性命，对老朽一家有大恩，眼下程姑娘病中，还请陶先生谅解老朽这份儿心思……”戴祖光省去了其中的许多周折。

“静漪一生病，就不是静漪了。”他总是这么笑她。

“老伯，将她交给我，您尽管放心。”陶骧说。

她想抓住孟元的手，跟他说不是的，是你骗我、你不见了，我才害怕的。我害怕的都顾不上自己了……她想说你回来了我就好了呢，孟元。

“四叔，我路上都问过了，程姑娘是北平东城程家老爷的第十个女公子。程老爷就是生意做的老大的那个程老爷。恒丰号当铺，就是程老爷的，这四叔您总该知道吧？您就放心让七爷带她回城吧。程姑娘病的要是重了，四叔您可好心办了坏事儿，赔不起程老爷。”戴老八跟四叔说。

静漪只觉得一股暖流，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孟元……”她喃喃的叫着。

到了房门口，戴祖光敲门，让妻子出来，交待一番之后，才陪着陶骧进屋去，他走在陶骧身后。

只听到耳边细细碎碎是声音，嘴边被放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

阴暗的屋子里，一豆灯光照不了多远，还有浓浓的药味。

……

恍惚间孟元正向她走来，拿着汤碗和汤勺，舀了热汤给她喂到嘴边，轻声的哄着她：“静漪，静漪你将来是要做医生的，怎么可以不好好儿照顾自己的身子？不会照顾自己的医生，不能称作合格的医生……”

戴祖光看了戴老八一眼。

静漪心头如刀绞一般。那白布幡子呼呼的带着风……而孟元，孟元再也不会出现了嘛？她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一个字来，浑身滚烫滚烫的，渐渐的神智又有些不清了。

戴老八嘿嘿一笑。

“程姑娘，我是四婶。你受凉了，先喝点儿热汤。”四婶拿了毛巾替静漪揩着额边的汗珠子，见她这副模样，很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