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六）

陶因润看了她，忍不住扯着她的小发卷儿，道：“亏得你这个丫头，胆子比倭瓜还大——到如今怕是陶司令两千铁骑破十万大军的消息都给人忘了个干净，司令太太随夫出征的事儿，还被念叨的紧呢——你同老七一样，都是一战成名。”

“麟儿不要的。”符黎贞立即说。她的声音有些高，麒麟儿吓了一跳似的，不出声了。

“你在谁跟前儿呢，敢说自己岁数大？”陶因泽哼了一声。

“哦，不是的。”静漪忙说。

陶因清则说：“三姐你还称赞她，她这倭瓜胆子，我是伏了。改日再惹出什么祸来，我可都不惊奇。静漪啊，四姑奶奶这话搁这儿，你听着，我瞧着你呢，来日方长，你可别回回都心血来潮、怎么吓人怎么来，我们岁数也不小了，经不得吓。”

符氏也拿起勺子来，舀了一勺冰沙含在口中，说：“真是，七妹你这里的冰沙口味都特别些。”

静漪接了。是个叠成长方的小布包，打开来，是几张相片。有的是她穿着衬衫长裤，在医院服务的时候被拍的；还有一张是她挽着陶骧的胳膊，从吴府走出来——她不记得自己曾经那样笑过。还是在他身边……她抚了抚鬓边的小发卷儿。

“随时来？那不成。随时来会打搅你们的。”陶因清笑着说。

符氏拿了手帕给麒麟儿擦着嘴角沾上的红豆汁，低声道：“我哪有做什么。”

静漪看了眼草坪处，说：“我正琢磨着让人快些把泳池清扫出来，好放了水呢。用不了几日就得，姑奶奶随时来吧。”

“照顾病人不易。”陶因泽嗓音低沉，吸着水烟。

“老七也是真捞不着清闲……静漪，你们的游泳池什么时候放水？往下天儿热了，我可是要来游水的。”陶因清说。

陶因泽淡淡一笑，道：“都少吃些凉东西吧，别仗着年轻，生冷不忌的……你们只管在那大日头底下站着，还不快回来坐下？”

“报纸我还都留着。你同老七站在一处的相片子，我让人去报社要了来。给你拿来了，你自个儿收着的。”陶因润笑眯眯的，很显然对静漪的惊世骇俗之举，打心眼儿里是赞成的。她把随身带着的手帕包打开给静漪。

“就来。”远远的，陶因清笑道。撑着洋伞，和陶因润一道往回走，“若是这会儿泳池里有水，我都想下水游一游了。”

静漪赧然。

麒麟儿忽然说：“我也想跟太姑奶奶一道游水。”

静漪看符氏低垂眼帘，平静的面上似有一片阴影掠过，转瞬即逝。她给符氏倒了茶，符氏抬眼望她，净白细腻的肌肤，焕发着光彩似的……她心里一动，目光在符氏周身一转，赶忙移开，却正巧看到姑奶奶也在看符氏。那目光，深沉中自有几分探究，也就带着冷淡和难以捉摸。她不自觉便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静漪摇头，说：“他没说呢。”

以符氏之精明，不会不觉察，可她偏偏就没有丝毫察觉的迹象。

陶因清便笑了，撇了下嘴，又问：“老七什么时候回来？今儿的席面都是他爱吃的菜。”

“七妹，”符氏转眼看着静漪，“你的冰都融了。不能吃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