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
好半晌却不见潘氏回答,我暗叫不妙,匆匆一瞥,果然见她双手抓着一枝长矛,矛尖已没入她的胸口,眼见不活。
转念想到邓家已化为灰烬,就连祖上坟墓都被刨挖殆尽,当日若非我无能力将她的尸身带回新野,只怕如今她的骸骨也已惨遭□,曝露荒野。
“娘——娘——”刘兴被潘氏抱着用力抛向我,我不敢大意,忙伸臂去接,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是牵动的背上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紧靠着猪圈的就是茅厕,这一晚不只是受冻,还得憋气,好容易撑到天亮,出门一看,我不禁傻了眼。
刘兴不懂事的在我怀里踢腾挣扎,哭闹不止:“我要娘!我要我娘——”
当夜借宿在一户农家,因家室简陋,没有门庑,我和胭脂只得在猪圈边上的一间堆放杂物的房舍里挤了一宿。
我闷哼一声,舌根下一股腥甜气息上涌,生生逼出一身冷汗。转眼间,有人抢上车去,良婶为了保护潘氏和王氏,与那人争执,竟被那人推下车去,一时马蹄奔过,活生生的在良婶身上轮番踩踏……
辎车上那堆女人早吓作一团,刘安手持劈柴的砍刀和三四名新兵混战在一起,明显处于下风,手忙脚乱之余身上已有不少地方挂彩。
这句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比登天还难。老天爷故意跟我为难,这雪下了三天两夜才算停住,没等天放晴,胭脂却因为夜里受冻,浑身无力,发起烧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辎车旁,三下五除二,连砍带劈,将准备爬上马车的几名新兵毫不留情的打下车架。这时已有不少骑兵围住辎车,不住的兜马绕着车子转起了圈子。
胭脂在风雪中抖抖瑟瑟,眼巴巴的等着我拿主意,可我眼下也没了主张,只得硬着头皮说:“等雪稍歇,便是把这山头翻转过来,也要把表姐的坟头找到。”
“女子!”良婶厉声长呼,“你走——走得一个是一个!”
飘雪如絮,扯不断,理还乱。
刘安大叫一声,睚眦尽裂,猱身扑上与人拼命,却是被飞来的七八枝竹箭钉在一棵枯死的树干上。
小长安其实是个村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和胭脂赶到村口的时候,天已擦黑,灰蒙蒙的头顶突然飘下一朵朵雪花。
“大嫂,我求你件事……”我抱着刘兴左躲右闪,却听王氏突然凄声高喊,“我没能替夫君生下一男半女,但求大嫂念在你我妯娌一场的份上,若是兴儿侥幸得救,便让他转于我做儿子吧……”
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眼见天色阴沉下来,急忙催促胭脂:“快走!快走!能用跑的最好。”
邓婵啊邓婵,你究竟在哪?这可要我如何寻到你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手上动作稍一滞缓,背上一阵剧痛,巨大的冲力迫得我往前扑出两步,险些摔倒。
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我呵着气,双手拢在脸上,怅然若失。
背上火烧似的疼,我来不及细想原由,便听一声惨叫,刘军口喷鲜血,砰然倒地。魂飞魄散间,就听见身后潘氏一声惨然高呼:“阴丽华!求你——”
当初把邓婵葬于草野,我就不是十分清楚地形,只是后来询问刘玄,方知为小长安。我原想小长安地方再大,我慢慢寻找,总能凭借记忆找到位置。可谁想天不助我,这一夜的好雪,竟是将天地方圆尽数染成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