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月留光 第34节
自此投身这行,跌跌撞撞六年,至此总算杀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
也遇到过很好的人。
每一次当她终于以为自己走出子夜的阴影之中时,却发现,都不对,都不对。
阳光的人太肤浅直接,健硕的人显得粗苯……无论遇见谁,她总拿他们同子夜比。子夜有什么好?
她自己也克制不了。
吃鸭掌会想到子夜讲“齐王之食鸡也”,吃豆腐是“其叶恶臭,歉年人会采食”;嘴馋时,会想到“馋字从食,右部本意狡兔;人为口腹之欲,不惜多方奔走以膏馋吻”;下雨时,逛古都时,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难免迷信时,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祀胜于德,原本是人的无奈”;当她看到无数可鄙可笑的庸人时,“你看这世上多少行尸,灵魂脱离肉身行走”
………何止,何止。
子夜无声无息,浸透了她整个生命,构筑了她识文断字,立身于人的全副骨血。
最难最难的时候,爸爸远在他乡住进医院,她只身在家,被几个中年男人恶狠狠锤门。她坐在书桌前,平静地听那些往日里衣冠楚楚,酒席饭桌上接她敬酒,会慰问她功课作业的叔叔对她爸爸破口大骂。
她该害怕才对。
到最后,每一段关系都虎头蛇尾,潦草收场,无一例外。
在这件事上,她始终懵懵懂懂,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在爱情这件事上寻找什么。
第二任男友是在报考电影学院复试时拍十五分钟短剧认识的,如今已有作品问世,获了小奖,也算半个行业前辈。那人带着满身爱意向陈纵奔来,走的时候哀恳绝望至极:“我只想让你爱我,很难吗?”
第三任男友是练英文时认识的华裔,阳光开朗,有健康小麦色皮肤。擅长游泳冲浪打沙滩排球,热爱一切户外运动,会在公共场合大方示爱。分手时,是,“你其实可以更性感可爱一点。”说直白一点,是怪她对他没有性|需求。
可有一道沉静而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告诉她,“别怕。”
然后陈纵推开房门,走出去,走出去……直面本不该出现在她生命华美衣袍之下的一道道烂疮。
她带着生命之中对子夜不可分割的恨与爱,义无反顾、无惧无畏地往前走,往前走,只身破开漆黑暗夜,穿过悠长的黑暗的隧道,终于立在阳光之下,长出满身的血肉。
二十一岁,爱情失败,父亲住院。学业耽误,大过处分使她求职路上处处碰壁。一事无成,最艰险的时候,陈纵从未疑心过自己前路渺茫,足不出户,也能在家愤怒地写作。
寻了几家出版社,有一间出版公司编辑知道她没有工作,特意联络她,打了微信电话问她,你写得东西很有镜头感,调度仿佛电影,是某种难得天分。你有想过学电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