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塞菲洛丝 八

塞菲洛丝终于明白了伊斯特真正想要她背负起的东西是什么——

啊，原来我竟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

啊，原来我竟是如此冷漠的一个人。

啊，原来我竟是如此丑陋的一个人。

这份充满劣等感的自我认知，就是伊斯特用两百多条人命烙在她身上的永世无法洗脱的印记。

夜晚从未如此漫长过。

坐在摆满食物的桌面上，就着快要燃烧到尽头的蜡烛那可怜的微弱光亮，看着父母与弟弟脖子被扭断的尸体，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上半夜屋外震得房梁灰尘都簌簌落下的巨大悲鸣，与此刻死一般的寂静，这之间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差感，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即使对心智最坚强的成年人来说也是未免太过惨痛的经历。

已是一滩烛液的蜡烛终于“滋”的一声熄灭了。

“啊，肚子饿了。”

跪坐在桌面上的金发女孩用比月光更加冷淡的声音嘟囔着。她粗鲁地用手抓起已经冷掉的食物，对着三具亲人的尸体，咀嚼起来。

.

时间不会因个体感受而真的减缓脚步。

银色的月光从窗户投束进来，正好铺洒在整面餐桌上。十字形的窗棂影子烙印在跪坐于桌面的塞菲洛丝身上，在她的对面，耷拉着脑袋的亲人尸体上半身被黑暗隔离在月光之外。

膝盖被粗糙的木制桌面硌得生疼，双腿也因长时间的压迫而有些发麻。已经不再流泪的塞菲洛丝想要起身，却又觉得身体重若千钧无法动弹。所以直到现在，她只是垂着头，也像具脖子断掉的尸体似的，一直呆坐着。

因为贪生怕死而抛弃了亲人，抛弃了两百多条生命的罪恶感啃食着塞菲洛丝幼小的心灵。更让她感到痛苦的是，她清楚地知道，假如再让自己选择一次的话，答案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而从选择开始到现在，她对亲人与村民的死竟然没有感到过一丝悲伤，这才是最令她痛苦万分的。

塞菲洛丝不会忘记，在做出选择的刹那，浮现在她心中的情绪不是对亲人的愧疚，也不是对伊斯特的憎恨，而是确认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续的窃喜，以及答案脱口而出时，那一丝晦暗却不言自明的解脱。

伊斯特用一个残酷的选择题，撕下了塞菲洛丝心灵中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