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秘羊皮书
可惜,玛格丽特是四百多年前的人。
他这番话一说完,教室里的人都提起了精神,就连后面几位做春梦的也纷纷从巴黎赶了回来。
莫名的悲伤纠缠着林海,他不知道脑中这些奇特的想象从何而来,似乎一下子打乱了自己的生活。
林海的手在墙壁上摸了好一会儿,总算打开了一盏昏黄的灯。然而,他并没有看到玛格丽特。
林海的回答让温格老师非常满意,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亲自走到林海的座位边,把那张门票交到了林海手中。
阁楼里确实有一张布满了灰尘的小木床,但墙壁上什么都没有,连幅画框的影子都看不到。他的表情转眼间就凝固了起来,就像王子历经艰险杀入了城堡,却发现睡美人已不翼而飞。
于是,正当大家都面面相觑的时候,林海站起来用法语脱口而出:“当于连被斩首处死以后,深爱着他的玛蒂尔德小姐抱走了他的头颅,来到于连生前指定的汝拉山的山洞里。在教士们的葬礼仪式结束后,玛蒂尔德亲手埋葬了她的情人的头颅。”
她去哪儿了?
钥匙缓缓插进了锁孔,随着锁眼里发出的钥匙转动的声音,林海推开了老屋的房门。就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鼻子似乎又闻到了过期颜料的气味,林海产生了些许莫名的激动。林海伸手在墙上摸了摸,凭着记忆找到了电灯开关。有灯光闪烁了起来,是那盏十年都没亮过的日光灯,似乎要把多年来积攒下的孤独发泄出来,足足跳了半分钟才彻底亮了。
西洋美术馆是三年前新造的,一开始只展览现代美术作品,但最近一年办了多次西洋古典艺术品的展览,没想到这次居然请来了法国圣路易博物馆,搞了这么个珍品展。
终于,林海看清了这间老屋,他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仿佛又能闻到爷爷身上的气味。记忆中的一切都没有变,时间的一维似乎在这个屋子里凝固了,仍然停留在十年前的那个正午。他立刻放下DVD机,来到了老屋的里间,这里是爷爷生前的卧室。那张钢丝床还在,只是上面什么都没有了,裸露着网格状的钢条。家具只剩下一个电视机柜,里面有台1993年买的21英寸进口彩电,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用。卧室里有个小卫生间,还有台电热水器,本来老房子里都没有这些东西的,是十年前林海的父亲为独居的爷爷添置的。
虽然是星期六,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学校宿舍,直到下午一点才出门,直奔本市的西洋美术馆。
现在,林海想到了最该看的地方——小阁楼。
只有林海是个例外,《红与黑》正好是他最喜欢的小说,司汤达是他最崇拜的作家,一本中法文对照版的《红与黑》他看了N遍,几乎被翻烂了。
林海摇了摇头,又仔细地环视了一圈阁楼,就连小木床底下也没放过。可这里就巴掌大点地方,总共不会超过五个平方米,连个苍蝇都藏不了。不,他吁出了口气,像是浑身虚脱了似的。为了重新见到她的这一晚,林海已经等待了足足十年,难道一切都只是虚无的想象吗?忽然,他想起了死去的爷爷,那个固执而怪僻的老头。林海还记得当年爷爷给他的警告——如果有谁偷偷地进入阁楼,那爷爷就离死期不远了。果然,就在林海进入老屋阁楼后不到半个月,爷爷就突然发了急病,没几天就死在了医院里。当时林海非常害怕,他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私闯了阁楼,爷爷才会突然死去的——是自己害死了爷爷?这可怕的想法纠缠了林海很久,在青春期来临之前的两年里,他无数次梦见了死去的爷爷,也梦见了老屋阁楼里的那个正午,包括那画中的美丽女子。
这个问题立刻把学生们难倒了,法语系的学生大多看过《红与黑》,但因为这本书实在太厚了,大部分人往往只看个开头就丢下了。
这就是林海少年时代唯一的梦,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她的名字——玛格丽特。
温格老师继续说:“我知道你们都学得不错,但总有一个是最好的,现在我要出一个问题,谁要是能抢先回答上来,这张门票就归谁。好了,请大家听清楚我的问题——在司汤达的《红与黑》的结尾,主人公于连死后埋葬在了哪里?”
早上起来,林海的右眼皮直跳,这让他想起了老人们的忠告。难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他还是那懵懂无知的少年,站在老屋阁楼下的木楼梯前。此刻,那道狭窄陡峭的木楼梯就在他眼前,而阁楼的木门就隐藏在天花板下的阴影中。突然,耳边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是她在阁楼上叫他吗?对,她已经在阁楼里被囚禁了十年了,是时候该把她拯救出来了。
第二天,2005年3月30日。
林海抬腿踏上楼梯,小心翼翼地抓着上面的踏板,来到了阁楼门前。他轻轻推了一下小木门,只听到“吱呀”一声,这扇门缓缓打开了。停顿了几秒钟,林海终于踏入了小阁楼——这个与他时隔了十年的禁区。这里依然一片漆黑,只有头顶处亮着一线幽暗的天光,这是从天窗里射进来的光线,上海人管它叫“老虎窗”。
门票上印着“法国圣路易博物馆珍品展”,时间正好是明天。林海只感到自己太幸运了,就好像是老天恩赐给他的礼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的话,只记得温格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宣布下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