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故乡(4)
父亲说:你小时候没有我小时候苦。
我说:你那是旧社会,我这是新社会。
母亲连忙出来圆场,唤着我的乳名说一家姊妹五个就你吃苦最多。
这些也是在上山前说的。母亲忧伤的回忆几使我欲弹珠泪。
看看这山,不能不再次想起父亲。用松枝撩开雾带,想找见哪条路是父亲曾赤脚丈量过的。用亲情嗅遍森林,想觅得哪棵树是父亲歇荫时倚靠过的。用舌尖挑起那枚野果,想寻回父亲饥饿时那种难言的感受。
也是山
上山后,我道:果然。
这心里话是回答上山前自己的想法的。那时,感觉里认定大崎山应该是掬几捧龙王井里绽放的水花,给双手染上一份圣洁,去岩头涧尾采撷唇红般秋果的季节。
风吹瘪了山的肚子。
风吹壮了我们的腰身。
矮矮的是树冠、矮矮的是峰头、矮矮的是云层,我们站在那里,寻找高高的还有谁呢?不知道时,就拼命地说着快活话。问谁愿意当压寨夫人?答谁愿意当债主?一阵肆无忌惮的推选后,又说压寨夫人是抢回的才能镇得住山。又有一番融贯古今的计划,引发山间一阵漾于林涛之上的嬉笑。又问,这好美好美的去处,谁愿意在这里过一辈子?忽地一下大家都安静下来。许久,才有人心虚地说小住一段还行——等了半天,再无下文。
像少年糊涂乱抹一样不知留下几笔舒坦的高山大岭,包容了人生中的全部苦难和忧伤,艰辛和困惑。
父亲对我说,他小时候每天一面跑五十里路到大崎山砍一担柴。
我对父亲说,我小时候每天一面跑三十里路到余家冲砍一担柴。
大崎山在黄冈,余家冲在英山,都是由大别山用泪水和汗水浆砌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