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故乡(4)
昨天的月亮是在半山腰上,今天的月亮是在山顶上。昨天的半个月亮本是比今天的半个月亮小,今天的半个月亮本该比昨天的半个月亮大。
置身山上,忽觉身边似有默默的哭声,一颗颗蕴藏天下百般波澜的泪珠,一次次地淹没了脚下的山。
我想说,是该哭!哭总比笑好一点!
面对大山,我也想哭!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是男人!(未完待续)
每每惊回首的公路上,汽车温顺得如一只小羊缓缓地行着;脉脉的细水仰仗着山崖成挂地把自身摆动成飘柔的秀发;风瘦瘦的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地散着步,沿着容不下许多人的小路,似语非语似笑非笑、分明一往情深地款款而行,偶尔打旋,驻足在山后的某个传说里,作一回回眸一回凝望;竹在摇曳着诉说他的潇洒,说它的英俊,说他的肉骨,说它的沉念,它说它不喜欢藤,不喜欢一切攀援之物,它把自己的话絮絮地细细地点滴在含蓄的叶尖上,幽幽逃避着那些守望的眼睛。而山中九月的太阳,晒不落在春天就飘上树梢的叶子,晒不蔫载不起许多晨露的弱草,轻轻地从我们的左眼里起床,悄悄地落在我们右眼里安歇,听不见它划过蓝天的桨声,却将桨叶搅起的剪剪风洒向山,洒向在九月的紫光里晒太阳的我们。
这些都不属于父亲。
裸露着青铜黑褐,斑驳遒劲的古城墙依然在山里卧成盘龙,古寨门东西南北,正是男人的五指之缝。风可以掠过,路可以穿过,竹可以拂过,太阳可以划过。古寨门的胸怀是铁石做成的。如古寨门一样都听不懂倾诉的还有一树古松。戴着苍茫的扁平树冠,如戴着陈年旧草帽,草帽的年轮已不再年轻,凸突在石缝间的老根无法掩饰岁月漫长之河,古松的脉络里却涌动着一股浓郁如烈酒的芬芳。于是,它便在自信孤傲中挺拔起一副傲慢而轻蔑的模样,不管周围的一切是怎样的嫉妒。还有坦然安卧林间的巨大孤石,无需烟火,不见蓬勃,愣愣的做成古城墙、古寨门和古松们的心脏。于是,峭立于大岭之上的夕照壁,便成了它们饱经沧桑的面颊,风雨也来,冰雪也来,日月也来,轮轮番番过后,成熟的印记也来了。
我还是找不着!
也许找着了,于心已无处存放。
昨夜的半个月亮又搁在星云的梳妆台上了。
我们从这山走向那山,这山低,那山高。这山小,那山大。
守望台墙壁上写着或刻着许多“某某到此一游”的字样。我忽然想起,父亲也许该对我说声对不起,他当初不该没有在哪个可以蛊惑人的地方留下纪念,我也不会。我不是来一游的!我是朝拜者,我眼里燃着三炷香,纵然此山不留人,也无法拒绝我永远寄托此心!月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森林又将它*得零零碎碎,但不管怎样,我知道它的飘落依然全在山上。
我记得我是父亲的儿子。
我就不再寻找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