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章 今宵剩把银缸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一
曾太太带着一丝骄傲,“是啊,百年了,从清朝道光年间就建了这个宅子,曾家后来入京就住这儿,虽然比不上你娘家的王府花园气派,但这是一代代人传承下来的。”
木兰微微颔首。
“妈。”木兰立在曾太太的跟前,十分恭顺的神情。
曾太太看着木兰眼角淡淡的纹络,心底亦是唏嘘,木兰对自己十余年如一日的孝顺,只是十余年的功夫,她也从青葱的少女变成成熟的妇人。老大媳妇曼妮是孝顺,但见识胆量皆不如木兰,老二媳妇牛素云不提,后娶的暗香更不能与她相提并论。她当年私心一定要娶姚家的女儿,这个决定做的真是对的,曾家日后能撑起支柱的唯有姚家的木兰。
曾太太本来想讲的话到嘴边又说出了另一句话,“你妹妹们回来了?”
木兰说,“莫愁和立夫在天津,算时间大概明天。晟澜和汪鸿瑾也在路上了。”
曾太太听见汪鸿瑾的名字,怔了怔,这个名字当年在四九城里也是掷地有声。
民国二十六年一月,晟澜和丈夫在启程之初,就受到了兄长迪菲的电报,电报上写了四个字:父归,望聚。
是该归了,春天到了,雁都是望北归的。
莫愁夫妻在天津也受到了北平的电报,孔立夫辞去了北平教习的职位,成为了南京政府一位道高望重的剪裁官魏老的得力助手,负责天津政界官员的督查弹劾。这不是让别人喜欢的职位,但正直的孔立夫自得其乐,这种快乐也是艰难而胶着的。他因工作缘故看透了许多官场上的黑暗,从前的牛似道只是外表污浊,更有虚伪肮脏藏在了内里处。职位越高,藏得越多。
孔立夫伸张正义之余,也对整个国家的前途忧心忡忡。整个华北似乎在重复这当年东北的沦陷前的局面,不言而喻的不详,气氛险恶,让人时常精神紧张,甚至是在午夜惊醒。曾太太就是其中之一,新年将近,她隐隐觉得大限已至。这么些年她送先走了丈夫,后又送走了大儿子,如今她也没什么遗憾的了,真有什么不放心的,也就是膝下这群承欢的儿孙们。
一日,曾太太想让人找来了木兰。
“晟澜到底还是嫁给了汪鸿瑾,你父亲回来之后,可有说什么。”
曾太太不是八卦的人,可她还是想知道姚思安会对这场姻缘说什么解释。
木兰嫣然一笑,“好事多磨,如破镜重圆般。”
曾太太笑了笑,知道不会是原话,但她也不会再打听下去。换了句话,“木兰,这曾家宅门你猜有多少年了。”
木兰说,“听妈您说过,有百年了。”
可阿眉放学刚回来,一入院子就要听留声机,留声机里播着激昂嘹亮的歌曲,阿眉学着高声哼唱。博望回来了,却关了留声机,兄妹两人争执起来,木兰在一旁劝解。
博望不愿妹妹听共、党的歌曲,怕真的给蛊惑了去。阿眉耿着性子和博望争辩,“那是团结就是力量,国家在危难当头,我们歌颂团结就是力量有什么错。”
曾太太不管姓共还是姓国两派的事情,但阿眉说的这一句话,说到她心坎里了。国有难,家何安,再不团结,曾家在这风雨飘摇的山河中该如何立足。
“木兰。”曾太太由丫鬟搀扶着走进木兰的院子。
阿眉和博望停住了声音,上前去扶着奶奶进屋。曾太太摆明了要找木兰单独谈,询问了几句孩子们的功课之后,木兰很有眼色地让孩子们先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