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章 今宵剩把银缸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一
木兰推了一下莫愁,“莫愁……”
木兰只好问,“妈,您的意思是?”
曾太太说,“我有些事情,日后要和你父亲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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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澜在回北平的火车上,耳畔一直环绕京剧二胡弦拉奏的声音,声声嘶哑地沉淀,犹如她的父亲在家中等候着她拉奏起的。汪鸿瑾在归途中生病了,整个人清瘦得剩下一把骨头,晟澜挺着肚子,仍要辛苦地照顾丈夫。汪鸿瑾神智清醒,但病得已经只能躺着休息。火车上的医生看过,说只是简单的感冒。晟澜坚信汪鸿瑾从前可是骑马打仗的身体,岂会因为小感冒而一蹶不振。
晟澜面容憔悴,偶尔目光与躺在床上的丈夫交集时,会露出疲惫而欣慰的笑意。汪鸿瑾声音低弱,感冒渐渐好起来,他开始和晟澜说笑。两人的目光中多了更加坚定的东西,堪比生命,经过这场磨难,他们还没觉察到时局已经很严峻,北平的气氛犹如大祸临头般,任谁都小心翼翼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真会划破了这短暂而离奇的平静。
曾太太话锋一转,语调变得低沉,“咱们在通州还有几处产业是吧。”
木兰顿了顿,似乎有些话难以说出口。
曾太太说,“把通州的地转手吧,这年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买家,送个庄稼人也成了。”
木兰吃惊,“妈,您这是……”
曾太太说,“我是老了,可耳朵还好,几天前通州庄子的管事的来了,不也说这些月,小鬼子离他们越来越近,时常听见枪炮声,他们越来越害怕了。”
晟澜一入王府花园,莫愁就拥了上来,接着是子初和卓尔,两小人紧紧的箍紧了她的腰。这时候晟澜的身形瘦了一圈,却挺着极大的肚子。汪鸿瑾高大清消,目光冷峻,面容不复生气。迪菲木兰看见他们这个样子,实在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姚家儿女聚在一起,既喜又悲,每个人都有想说说不完的话。见于晟澜夫妻的状况,迪菲将汪鸿瑾单独叫开,木兰赶紧让人去请柜上的安大夫给晟澜看诊。他们现在这样的模样,是万万不得让家中二老见到的。
不料,安大夫去了城外看诊,安太太带着丫鬟先上了王府花园。曾经的主仆一见,安太太眼泪都掉出来了,“小姐,你怎么成了这样了。”
姚晟澜眼眶也湿了,笑说,“这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回来的。”
莫愁好不心疼,“你还知道说笑啊,看你把自己作的,就不知道心疼自己。”
木兰惭愧了,“我不是有意瞒着您。”
曾太太叹了口气,“我这辈子遇见的变故还少么,庚子年白莲教烧洋教堂,洋鬼子又放火烧了皇宫民宅,当年我也亲眼见过……可这次不一样,东洋人的狼子野心,可不是只会放火烧,这样的局面,我真的不知道将曾家将来会怎么样……”
木兰劝道,“妈,您的儿孙都在呢,我们一定会好好地。”
曾太太拿帕子拭了眼角,“不,这种惶惶不安,我半辈子从未有过。你去问你父亲,我想姚家老爷也是一样的,不然他不会那么着急叫你妹妹们回来。”
木兰亦是有种不安,只是她一直未说出来,日本人的势力竟与曾太太预料的并未有太大的出入,离北平不过三十里地的通州地界,已经是冀东反、共政府的势力范围。说来好笑,南京政府居然将华北当做了制止日本南侵的缓冲区,冀东反、共政府也成了三不管的地带,南到山东,西至山西东南,由着日本人走私军火贩卖毒品,北平早已经成为这些毒品和货物的销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