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铅华
窗外阴雨连绵,风吹芭蕉,殿内静了许久,法锈轻轻笑了笑,搁下筷子:“云莱弟子的事,既然是你师兄精挑细选的,应该都不费心,那就带来吧,我看看。”
橘子瓣静静立在案几上,缓慢风干。
仲砂并不热衷:“你不想就算了。下次大会定在一百五十年后,拔苗助长也没法让他们独当一面。我还能顶住,慢慢来吧。”
眼瞧着锈祖与姜迎微这二人“一见如故相邀同游”地走出磨锋台,云莱这边的弟子才忙着挤眉弄眼。在各种无声的猜测中,仲砂掀起眼皮,只看到远处白衣临风、人群分海。
法锈说:“嗯。”
也基本没落实,云莱上下谁都不敢怠慢她,把祖宗当孙子使唤,除非活腻味了,端个茶送个水已经是“折煞人”。她的原话是“小住几日,打个牙祭”,说是这么说,听在知情人耳里,任它什么谦辞都左耳进右耳出,不如一个明晃晃的“屈尊纡贵”够分量。
她答得简短而拓落,收到仲砂看来的眼神,一带而过道:“还要你见证?哭给你看一次就够难堪的了,我半夜孤枕难眠,难免的事。”
法锈自知理亏,做了个把月的孝子贤孙。
这话用她独有的腔调说出来,像是一阵从鬼门关吹来的风,轻轻柔柔,却刮得人满腔酸软。
重创的魂魄转世,撑不起身躯庞大或有灵智的生物,大多会转为虫蚁蜉蝣之类身躯狭小寿命短暂的生灵。朝生暮死,再进入无穷无尽的轮转,俗称“蝼蚁胎”。
应了一句老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仲砂极少干涉法锈的私事,但在此事上罕见过问了一次:“你打算如何?”
几个月内,两人间一度反复出现“吃饭了没?”“吃了。”“哦。”这类的问答。
“最多三百年,我让我师父拿回他的那身皮毛。”
话说二百年前,仲砂第二次“叩天”之后,万事并没有一帆风顺,其中琐碎波折不断,说到底,五十年的艰辛绝望哪是几句互诉衷肠能医好的。法锈将她送回云莱仙宗后,两人没有握手言欢,开始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冷战。
算是明白江访安为何久久不踏足盼安城,却仍将那座小院珍之重之放在心上,每一次回去都是近乡情怯,卷起裤腿走入疯长的花草,郁郁葱葱,就像溶进了过去的年月。
不为人知的是,法锈能重拾这副脸面,整整过了一百五十年。
爱与死天生一对,她这话说得一点不假,全应在自个身上了。
刚才那几幕,有一点重现饲祖风姿的味道,慵懒温雅,那个点烟的风流劲儿就别提了。
她的态度非常鲜明:冷漠。这种冷漠很独树一帜,不是视而不见,她躺榻上养伤的期间,药照喝,人照理,事照做,就是一旦法锈在旁边,话说不到三句,必定冷场,忘年交情也拯救不了。
法锈似是不想多谈,低头揉了揉鼻梁,冷不防仲砂神来一笔道:“哭过?”
仲砂是从会偶尔开花的冬末春初,彻底转入严冬。
这话,钝刀割人,尖刀挑疤,伤得不厉害,却麻痛难忍,不愧是云莱凤凰一贯风格。
法锈是想放低身段,放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