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八荒

法锈道：“衣服是老气，但我只要肯穿上，身价不一般啊。”

窗棂处透来凉薄雪光，提了屋内昏暗的色，呼吸声也纠缠一起，一只手理开法锈额前的碎发，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但是一朝披上显赫的皮囊，故意在地上沾灰走，也被捧成天上的星月。星月能说什么？它们倒做了表率，就是冷冷清清挂在上头，俯瞰众生。

法锈不打算往深里说，吹熄了灯：“不过这种紧箍咒似的的衣裳，我消受不起，师父你也不乐意吃斋吧。”和衣往榻上一躺，“迟早剥了它。”

有人乐意，不但乐意还享受，扶摇直上也算求仁得仁。

打量那件袍子，连个纹路都无，只像是一匹单布裁制而成，玄吟雾眉梢一挑，显得有些疑惑。

“零嘴。”法锈撕了个小口，凑过去嗅了嗅味，又晃到玄吟雾面前，“在麻酥糖摊子前停留半天，后来想想那招小孩欢迎，不招狐狸崽子待见，吃了掉毛。”

“怎无臣仆随驾？”

玄吟雾瞅她手里拎了一捆油纸包的酱汁鸡脖，盯了半天：“你买这个做什么？”

恍恍惚惚的一句问话，法锈松了手：“不日即归。”

再怎么四大皆空的袍子，也阻挡不了法锈一颗赤忱处事的凡心：“空手去不好意思，还是买点东西，心意不够，样子总要做的。”

法锈觉得没意思。

“没比头，饲祖的名号说到底就是一张草纸，除了手上赚得跑断腿的几个钱花销，能有什么身价？”法锈理好衣襟，“这身旧皮可不同，显赫着呢。”

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玄吟雾道：“与你饲祖身价相比如何？”

她在天上地下的落差中交叉思量，威严十足的“放肆”和装孙子的“预计三日，望大族长多担待”之间徘徊半天，想得很烦，索性不说了。

大族长连珠带炮：“何时归？”

第二天雪停，北风也不刮得那样掀雪翻浪的骇人，玄吟雾与法锈紧走慢赶，本想一马平川般直抵狐狸窝，结果还是捱了两三天，办了个年货。

法锈没有说话。

半晌，身侧有重物压下的凹陷，毛茸茸热烘烘的头绒蹭了蹭她的脸颊，挨着入睡。

她并非故作不理，话到嘴边该说就说，只是正襟危坐的款儿、打情骂俏的调子，全收罗在饲祖那副面皮心肠里。饲祖过的是闯南走北的挨千刀日子，不论他人怎么哄抬，身段放低易于来往，不少人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