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过大哥也有因为收儿挨打的时候。一次收儿正在光着屁股撅着腚和伙伴玩游戏,大哥悄悄走到他身后,屈起中指狠劲弹在收儿的球球上,疼得他倒地大哭。于是大娘拿着笤帚疙瘩追着大哥打。受了委屈的收儿也会得到好处,大娘在做饭的时候会在灶台里扒出一点火来,拿个铁勺子,里面磕上个鸡蛋,不用放油盐,凑到火上一晃,鸡蛋就凝固起来,馋人的香气四处弥漫;收儿就赶紧接过铁勺子,用手挖着,几下就把鸡蛋全部填进自己肚子里。赶上蒸干粮,大娘就会留出或者专门和上点白面,搓成条状,缠在高梁秆上,塞到火旁的柴灰里,不一会儿一个上好的外酥内嫩的面食就烤好了,取名曰“不济”。这东西也要快些吃,免得邻家的孩子伸手要。
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哥王耕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烦躁,因为大伯大娘主着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大娘的远房亲戚,十八,比王耕大两岁,他看不中。然而婚事是由不得他做主的。
媳妇进门以后,十六岁的王耕自己在西屋里搭了一张小床,任大伯大娘怎样劝说,他就是不到东套间的新房里去睡。
最后大伯实在没有办法,给在城里的兄弟写了封信,告诉他王耕已经结婚,不与媳妇圆房的事情。
爸爸妈妈很生气,抱怨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说?随后爸爸向单位请了假,带着二儿子王丰急急忙忙赶回老家。妈妈愤愤地说:“回去以后把收儿带回来吧,也该上学了,别再给咱订了娃娃亲!”
第四章
秀儿要上学了,收儿没人管,爸爸心一狠,把小儿子送回了老家乐陵县朱集乡十甲王村。
收儿和大哥同住在大伯家里。兄弟俩的爷爷奶奶都已经不在世上——在爸爸八岁的时候,过着穷日子的爷爷奶奶就都因病去世了。
在农村老家的日子要比城里强,因为大伯是单干户。那时好象所有的农民都加入了人民公社,只有大伯死活不肯。虽然大伯因此成了全县的典型,家里的耕牛、农具被公社派人强行充了公,但大伯家打下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的,还可以用粮食换些诸如豆腐、虾酱、香油之类的奢侈品。虽然大伯在乡亲们眼中显得有些另类,但日子过得却是人人羡慕的好。收儿的大哥王耕,在那里成了香饽饽,别看只有十四五岁,前乡后村前来说媒的就已经踏破了门槛。但是王耕哪一门亲也不认,据说是他在心里喜欢一个在县城上学时认识的女学生。王耕常常抱怨大伯大娘的一句话是:要不是你们搞单干,学校里能把我赶回来不让我上中学吗?
在收儿的记忆里,在鲁北老家的那段时间,虽然他总是要挨大哥的打,但他在离开老家以后的几年里,令他魂牵梦绕的就是老家了。那些玩伴,那些平顶土屋,那些房檐下大哥养着的成群的鸽子,那些携着篮子走亲戚的情景,那些在农田里劳作的经历,还有跟着大哥到野地里用老鼠夹子穿上虫蛹抓喜鹊的快乐,都是那么美好。
爸爸和二弟从城里赶来,对王耕震慑不小。村子的人都说爸爸当过兵打过仗见过世面,全村就出去他一个吃官饭的,是有本事的人。爸爸话语不多,对王耕说,媳妇也见了,是个老实人;既然媳妇已经娶进门来,就要负责任,好好过日子吧。王耕低头不语。王丰见状跑到西屋里三下五除二把王耕的小床拆掉,把大哥推进了新房……
大人们在一起说话,收儿守在一旁,想想自己帮着家里干了很多农活,也不敢做不听话的事情,就盼望着大伯大娘或者大哥能向爸爸表扬自己几句。可是收儿等了老半天,也没有人说到他;只是大娘说了一句:这个小秃儿可能吃了,一顿一个大窝头!走亲戚不知道多吃,光知道玩,回到家就害饿,还得吃个人家的。
大哥打收儿,是因为收儿不听话。
比如夏天的时候村里的小子们都光着屁股在外面玩,收儿不肯。于是大哥就打他一顿,扒光他的衣服,把他推出门外。于是收儿就捂着下面蹲在门外哭,男男女女的玩伴们就围着他看。几次下来,他也就像村子里的小子们一样光着身子乱跑,男男女女的玩伴们也不再感到新奇了。
比如村里的孩子们相约要到邻村去要饭玩,收儿也要跟着去,于是被大哥打一顿,把他关在家里。
比如让收儿看着晒在麦场里的粮食,他总是跑到东头寡妇二婶的屋子里,与天天都在织布的二婶拉家常,说些城里的光景。于是大哥拧着他的耳朵,一巴掌把他打在地上。
比如农忙的时候收儿要和大人们一样钻到密不透风的棒子地里掰棒子,或者在收高粱前到闷罐一样的高粱地里掰高粱叶。庄稼的叶子特别是高粱叶把全身划得伤痕累累,汗水一浸,疼得人咬牙咧嘴。每掰完一趟来到地头,无论多么闷热的天气,你都会感到阵阵凉风扑面而来。这时候收儿就盼着大人们开恩让歇歇,可总是会被大哥轰回地里。并不是大哥多么狠心,因为农忙时家家的孩子都要跟着大人一起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