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章向东夹着肉片冲大家伸了下舌头，举着筷子问王收：“你吃吧？”没等王收做出反应，又举到林晓荫脸前问：“你吃吧？”林晓荫摇摇头缩回身去。“你们不吃我吃。”章向东说着在众目睽睽下把肉片送进自己嘴里。

“我吃！”古立春赶紧说。

“说晚了，咽下去了，你上那头等着去吧。”章向东幸灾乐祸地说。同学们男的哈哈女的嘻嘻地笑了起来。

“你这个小子最不要脸了，自己想吃还来这一套干么。”古立春脸上有些挂不住。

可能是刚吃完饭加上一说笑过于放松吧，突然有人放了个响屁。“谁啊？谁啊？”古立春赶紧转移话题。同学们相互观察，就见常和林晓荫在一起的那个女同学脸色绯红目光向下。“女的还放屁啊？”古立春表情惊诧，话脱口而出。

第十六章

形同陌路的两个人不等于心里没有故事发生。每天晚上王收都会叫上两个好朋友到可能会遇见林晓荫的地方转悠，而也总是能遇见林晓荫在那里出现。双方转来转去多次面对面的相遇，可是终究双方谁也没能主动说出一句话甚至不敢去看对方。但是又好像都不愿离开，直到老师招呼同学们回屋睡觉为止。

王收感到林晓荫越来越美好了：她的眼睛是微微向下看的，她的嘴角好像总是挂着一丝谦逊的笑意；她不像其他女同学那样成天叽叽喳喳胡打乱闹，她是默默的，走起路来如风吹杨柳，飘忽阴柔；她里面衣服的领子是翻在外面的，其他同学不是；她的头发垂到脸前时她会用手轻轻抚整齐，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将头一甩；当同学们打闹不小心撞到她时，她并不反击也不嗔怪，而是谦让地退到一旁。总之一切都是这么美好，王收每次远远看到她的身影，都会心尖一颤。

一晚，王收和两个好朋友商量这次一定要主动说话！他们又走向可能会见到林晓荫的地方，果然见林晓荫和那个总是伴随着她的女同学站在那边的树下，三个人就走了过去。走到近前，王收注视着林晓荫，林晓荫面色羞红，抬头看看他，又低了下去。伴着林晓荫的女同学笑着说：“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呀，真烦人。”说完就转身走开，林晓荫并没有跟上。章向东给古立春使个眼色，两人也跟着走开了。树下只剩王收和林晓荫。过去看着林晓荫，王收满脑子都是丽达、冬妮娅、林道静、林黛玉……是中国外国所有最美好女性的代表和化身。现在看着林晓荫，王收觉着她谁也不是，她就是林晓荫，是最美好的。王收不敢靠她太近，因为哪怕是自己的呼吸触及到她或者自己的喘息声被她听到都是对她的亵渎！他甚至不敢专注地看她，因为专注地看眼睛里就会放射激情，而这激情同样是对她圣洁身心的不尊与伤害！王收就这样近似痴呆的站着；林晓荫也站在那一言不发。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晓荫默默地静悄悄地走开了……王收神色恍惚地看着她离开，就像看着蓝天上飘飘的白云……

章向东和古立春跑过来急切地问：“快说快说，怎么样？”

王收不想自己的心绪被他俩干扰，走向一边。

“完了完了，这家伙重色轻友！”章向东在后面说……

半个月的学农时间就要过去，由于还有些活没干完，村子里和老师商量能不能再增加几天——“这些孩子干活越来越上路了，”他们赞扬说。男老师说：“能不能给学生们做点菜吃啊？每天吃窝头就咸菜，喝那个蒸干粮的水，别说学生，我这个当老师的都受不了了”。“蒸干粮时笼屉上的汽水滴到铁锅里，黄乎乎的，带着味儿，刚开始我一喝就想吐。我们可都是交了钱和粮票的。”女老师补充说。商量的结果是，剩下这几天，三顿饭都有玉米粥，每天中午吃顿菜。村子里一再解释，“不是舍不得，农活实在太忙，没人做”。

有菜吃了，同学们心里特别高兴。或许是村子里恍悟到这些天来过于怠慢这些城里来的学生了吧，亦或是这些学生干出的农活越来越让他们满意了吧，村子里一改过去在地上铺几张草席，让学生们守着咸菜碗“凑堆儿”的吃饭方式，在院子里支起了五张大桌子，四周摆着长条凳。做饭的也不再只是两个老太太，妇女队长亲自上阵。

饭点一到，老师让学生分成五个组分别坐在五张桌子旁，王收、古立春、章向东“碰巧”和林晓荫等十来个同学在同一张桌子上。用脸盆盛着的热腾腾的炖菜一个桌上一盆，用更大的铝盆盛着的玉米粥随便喝。让王收古立春们惊奇的是在他们这张桌子的菜盆里竟然伏着一个小肉片！可能是用来炖菜的猪油里带的吧，这个不大的肉片对于多日没见荤腥的学生们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然而随着男男女女的同学们的筷子一次次伸向菜盆，直到菜盆里只剩下一点菜汤，那片肉片仍然漂浮在那里泛着迷人的油光。同学们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这时章向东的筷子一下夹住了肉片，所有人的筷子一下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他。空气有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