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紫钥自然是不介意的,他原本就很少对什么事介意,何况他此时已经赢了裴长鱼,虽然只是一片藕,但他心情已然很是不错了。长鱼先前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何谓‘拼桌’,但是待她搜寻到这词儿是出现在哪本书的哪一页哪一行,哪样的脚注哪样的解释时,那姑娘早已落座,还已经将小二唤到跟前开始点菜了。
她点了几样菜牌儿上颇为昂贵的菜色,最后又要了一壶清酒,小二走后她转头打量了眼长鱼和紫钥,笑了声,这才想起要表现得不好意思一些:“啊,我没有打扰到二位吧?”
长鱼面色虽惨淡却仍旧不忘自己的话唠本色,想起之前问紫钥的话,又捧着碗,凑到紫钥耳边,一本正经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打尖儿的意思啊?”
紫钥听到这句话,夹菜的手顿了顿,似乎在极力隐忍,见她又凑近了一些,忍无可忍地将身子转了转,将后背留给了她。长鱼见他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一脸惋惜地感叹着文学的衰落。
客栈里吵吵嚷嚷,生意极好。紫钥吃着饭,突然听见长鱼话音停了,转头,发现这姑娘咬着筷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窗外,好像又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长鱼见他转过来,连忙推了推他的胳膊指着窗外道:“你看,你看那个人!”
那时正值五月春末时节,甘露洗空绿,日头好得很,栈外时不时走过几个下田归来的农户,三三两两地站在门口的凉棚下讨水喝,那河岸边的柳树生长得还颇为旺盛,柳条儿随着微风轻摆,抽了丝的柳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树下拴着的黄牛,燕雀飞来,安然地停留在牛背上,惹得它哞哞叫了几声。
那个倒骑着一匹驴子的少女就这样出现在这片安乐祥和的景色中,如同是被画家不经意描绘于山水中的色彩,浓烈又宁静。
挺直背脊,裴长鱼略显羞涩却也义正言辞:“师兄不知道,其实长鱼已经不是原来的长鱼,啊,这个,当然原来的长鱼也并不是真的很沉迷于口腹之欲,食物这种东西在长鱼看来,主要还是要作为精神的寄托,但是现在长鱼现在寄情于高山流水,自然山上山下都一样,又哪能因为下了山便忘了清俢之理呢,不行不行。”说着,她煞有介事得摆摆手。
裴九卿听着微微一笑,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她向来期许他的赞美,见他这样认同自己,又洋洋得意,拼命卖弄:“所谓: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
“一道南乳粗斋煲。”
话被噎回喉咙里,裴长鱼转头惊诧而又悲愤地看着刚刚翻完菜谱的紫钥。对方似乎没有感受到她的悲愤,目光在菜谱上逡巡一番,又点了样素三丝。
点完这道又似乎有些不满,“啧,还是换成醋椒莲藕罢。”
奇得是,那姑娘脸上的表情迷迷糊糊,脑袋一点一点,睡眼惺忪的模样,可手里却抱着一根长长的鱼竿,竿身压在肩膀上竿头便拴了一个香囊直垂在驴子眼前。
店小二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招呼一下,见她这样疲累,又不敢上前,站在店门口看着那驴子往马厩方向走去,说来也是奇怪,那驴子好似懂得人心到了马厩边便停住了脚步了,后腿一蹬,将背上的姑娘抖得一惊,一双眼睛霎时清明,直起身来呆呆的打量着四周。
长鱼被窗外的情形逗得咯咯直笑,紫钥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她,手中的筷子飞快而又迅速地将她面前的最后一块藕片给夹走了。
那鹅黄衣衫的姑娘进了店,举目朝四周望了望,此时客栈内宾客如云,尽没有一处空位,她在柜台边站了站,偏头对小二说话,说着说着,目光一转突然看向长鱼他们这桌,表情突然变得雀跃起来,对身边的小二摆了摆手,转身便向他们走了过来。长鱼彼时正在和紫钥抢那被夹走的最后一片藕,见着她走过来,一时分了心,筷子擦过藕片叮一声碰了下碗边,战利品被紫钥一下送进了嘴里。
那姑娘卸下身上的背篓,站在桌边,盈盈笑着,说:“两位可介意我拼个桌?”
“紫钥师弟,你、你……”裴长鱼见他还想点,一把扯过他手中的菜牌,颤抖地指着他说不出话。
紫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默了默,突然想到什么,眸色一亮,长鱼以为他领悟到她的用心,正待露出欣慰地一笑,却听他转头又向小二吩咐了句:“再来一碗白米饭。”
她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裴九卿虽知道她是做戏给自己看的,但偶尔观之,依旧被她捶胸顿足的懊恼模样逗得心情畅快。假意说自己要回房打坐,他很是善解人意的走开了。
裴九卿一走,小二便送了饭菜来,紫钥还没拿稳,就被她一把抢过去。他瞄了她一眼,很是大度得没有计较,只是唤来小二再要了一碗。长鱼扒着碗里的白米,觉得自己这顿饭吃得很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