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忘尘
父亲口中的故事,语焉不详,久远而模糊。我追问过多次,也只知道娘亲家中遭逢变故,再无亲人,后来流落异乡与父亲相遇。相遇之前发生的事,我一概不知。后来与顾涯逃到忘尘谷,恰好被谷主所救,才终于知道娘亲的身世。上夷的夷止族早就在二十多年前的楚姜之战中灭亡,如今仅剩的也只有谷主和谷中被谷主救回来的几个人。而我的娘亲正是夷止族人,当年恰好离开了忘尘谷才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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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谷主房中出来后,孤竹陪我去了顾涯的墓前。
在顾涯带我从楚宫逃出来的那一个月里,他从姜国带来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那是一场越走就越希望渺茫的逃亡,孟历派了不知道多少批杀手,而后来我们只剩下了唯一的办法——一两人拖住敌人,剩下的人伺机逃走,以命换命,惨烈到让人绝望。可是最后,顾涯还是死了,就差一个敌人,就差那么片刻,如果我有一点点的自保能力,顾涯就不用为我挡那一刀。
顾涯的死,早已成为了我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也正是因为他的死,让我看到了自己的软弱无力,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颈间的这颗血影珠。其实太多事情在那个夜晚就已经注定,只是那时的自己尚不能看到遥远的未来。
她问道:“那个男孩子,是你朋友?”
我忙解释:“嗯。谷主您相信我,他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她看了我一眼,道:“你也二十岁的人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
她之前也没有问起过我的年纪,可我看起来就那么成熟么?而且,她竟然称呼孤竹为“男孩子”。
我刚想说我还没满十八岁呢,她却突然开了口,让我失去了这个攸关性命的解释。
一年前我和顾涯快要逃出楚国的那一夜,是个月明星稀的好天气。火堆中点点火星随着燃烧的火焰升起,像是一簇流动的烟火,他坐在我的旁边,冲我扬眉笑道:“长乐,这次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我可比云归他们两个厉害多了。”那一刻万籁俱静,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美好宛如画卷。可是最后,他用生命换来了我此生的自在逍遥,我却将他永远留在了这寂寥的山谷里。
我倒了杯酒放在顾涯的墓前,然后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在孤竹的琴音里就着酒壶饮下几口酒。我早已明白酒无法浇仇,我并不是图一醉,而仅仅只是想要这种烈酒烧过喉咙的感觉,它可以暂时让我忘记内心难以压制的各种情绪。
身畔是一片赤色花海,哪怕此刻已经是隆冬,那些花朵依旧在月光下绽放凋零,生生不息,仿佛永远没有终结。
我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千里共婵娟啊,同一轮明月下,云归和二哥他们又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同我一样抬头仰望着这轮明月,是不是也像我思念他们一样思念着我?(未完待续)
她道:“夷止族的血统让你有幸修得秘术,但务必慎用此术。秘术这种东西,得到太过轻易,总非幸事。”
我心知难以做到,但也只得答应。
我该感谢娘亲,给了我修习秘术的可能。可是心里却有淡淡的怅然,直到第一次踏入忘尘谷,我才知道娘亲的身世。
父亲也曾给我讲他与娘亲的故事。那还是楚昭帝初年楚姜之战后,父亲带家眷前往临州,镇守南方边境。在前往临州在路上,父亲遇到了昏迷在大雪中的娘亲,并将她带回了临州。父亲描述的那一场相逢,是在一个雪霁初晴的清晨,霞光映雪,天地稀声,倒在雪地上的女子一身白衣,容颜胜雪,若不是如墨青丝散在身后,便真的要与那白雪融为一体。
我曾暗笑,父亲到底是个舞枪弄剑、杀伐决断的将军,讲的却是戏文一般的故事。但是,故事就是故事,以“曾经”两字做为开头,再蒙上岁月斑驳,就是妙不可言。而那将军府里,没有故事里的姻缘巧遇、英雄红颜,只有将军公主结发情深、相敬如宾。我的娘亲,始终只是个局外人,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落雪园内,白衣萧瑟,面容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