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四三 如安
在群情激奋的抨击着国政与北征的时候,孙承总是不提出自己的任何看法,只是偶尔附庸几句他人的说法罢了,但大都也不是清晰的表态,似乎他更像是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观看着众人的表演;至于许胖子,那就更是一个摆设了。
如果凌非来的时候是送膳的,那必能听到里头传出许胖子招呼众人吃喝的大嗓门,如果只是茶会小坐,那么偶尔从门缝帘子间隙望进去,便能瞧见许胖子靠在太师椅或者榻上歪着脑袋打盹儿;至多他再做的一件事,便是用各种庸俗的言词奉承着孙承。
如果不知这是许家的庄子,只怕任何人都要以为孙承才是这地方的主人了!
凌非只觉得孙承这般的行为,有些类似古人招揽门客,三教九流不论出身只要略有才华便收入羽下的意味,只是到底这些人是否入了孙承门下、又为何要把聚会的地方放在许家的庄子里,凌非就不得而知了。
但凌非也并未深想,她也没有这个经历去深究与自己无关、仅仅略有好奇之事,听了些依然无用的各种抱怨埋汰之声,又接下了里头丫鬟递来的空食盒,凌非再一次转身离开,只是走了几步,她不由停了下来,因为看到前面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不正是多日没了音讯的如安嘛!
“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却在这个时候大举兵事,劳民伤财,孰不见饥民遍地,严冬之下,路有冻死骨!就连全军上下,听说御寒的衣物粮草都已经告急了!”
“就是!皇上戎马一生,熟谙排兵布阵,可是如今已不同于以往,马背上打下的天下,还需下马而治!”
“这南方诸地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不事生产,产粮尚不足以温饱,国库内依旧空虚;那些蒙了心的一心就只想着自己升官发财的朝臣,吃着朝廷的俸禄,却只知一味逢迎讨好皇上,不知为天下黎民百姓忧心!”
这些人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见着不顺眼的、听着不顺耳的都恨不得能一股脑的倾倒、发泄出来,更别提一群扎堆聚在一起了;他们没有任何顾及的侃侃而谈,凌非在屋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了。
他们言论的愈发尖锐、语气的日渐激烈,似乎都隐隐预示着北疆形势的不容乐观,甚至凌非在数日之前,无意中从身旁走过的庄子里的家丁相互言谈间都听闻了几句关于皇帝北征的议论,从他们不安的口吻中仿佛能感受到就连这个平常不问世事、游离与京城之外的庄子,也开始为皇帝军队的不利战况以及可能的战争往南蔓延而忧心忡忡,毕竟改朝换代的混乱局面还过去不久,谁也不希望当时那么长一段时日内的噩梦又继续重演。
不过第二眼,凌非又有些不敢相认了,眼前的如安,虽也是穿着许家下人的服饰,可是看起来与管家的装束也差不了多少了,上好的细密棉布面子的夹衣,边缝里露出了皮袄子的毛边,带着厚实的皮帽与护耳,还像公子哥似的怀揣着个暖炉;如果不是那夜凌非亲眼所见他离开的惊恐模样,就算这会子人家说给她听,她也一万个不信了。
这时如安也同样看到了凌非,神色里闪过了一丝尴尬,只是避不开了,只得走近了相互打了个招呼。
“如安?真的是你?多日不见你可是大变样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看到他平安的模样,凌非还是略有惊喜的,至少当夜的那一点儿阴霾可以再无顾虑的抛开了。
“也没什么,只是不在庄子里做活儿了,让管家给调到京城里许宅了。”他讪讪道。
凌非听的多了,也不由得考虑起这些传言究竟有几分真假,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她应该抓紧这个时机,试着去打探了白露的消息后,赶忙携张氏等人一起逃离京城,往相对安全、周元难以触及的地方去寻个可以安定终身的世外桃园之地。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进去问一问详细情形,当然,还有南方的局势——北方大乱,南方必然不会放过这个让周氏腹背受敌的机会,她可不想从周氏的皇宫逃离,又投入到了凌朝旧部的控制之中!
只是,这些她只是留存在心底罢了,并不会真的试图参与到那些人之间,她已感觉到,在许家庄子上停留的时日不会太长了,她可不能让自己引起他人的任何瞩目。
更何况,有了上一回的在人前失态,甚至引起了孙承的注意,自此后,她就一步也不再进入屋内了,就算外头寒冬腊月里再冻人,她也只在门外向内递入食盒、并在屋外等候罢了。
今日亦如此。
倒是因听的多了,即使不入内,却也能分辨出不同人的声音来;那些寻常更替的自用不提了,主要还是每回不论停留长短、但必到的孙承以及许胖子的声音,她都能一一分辨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