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贼
这一声喊还真管用。巧娜被吓住了,只是抽泣。灵芝用被子蒙住了头,那嘤嘤的哭声还是从被子里肆意地钻出来。
三楞这话倒是很硬气,像个男子汉;说完之后他就觉得有些心虚。别说四、五千,就是四、五百,上哪儿弄去?那是钱啊!
这年月,有钱人借钱容易,还能付利息,没钱人借钱就好比胳肢窝放屁——没门儿!想还还不起,只借不还,谁还愿借?借了钱就是结了怨,不借是一惹,借了是两惹,干脆不借,一个字就把你打发了——没!像三楞这样穷得叮当烂响的人家,谁敢把钱借给他?
三楞知道自己没钱,也借不来钱,刚才那话是瘦驴拉硬屎。治病需要钱,没钱医院不给手术。三楞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钱啊钱,我日你八辈子先人,你咋就专跟穷人作对?”
她仰起脸瞅着他笑了。那笑里既有赞誉,也有惊喜,还有一丝隐隐地苦涩。
他又接过那钱:“也给你买一包奶粉。人家都说病人喝那东西好。”
她有着几分感激与不舍得:“花哪钱干啥,有鸡蛋吃就行了。”
巧娜端着铝锅进了屋,锅里还是疙瘩汤。
三楞真的是饿了,端起碗一声“呼噜”,碗里那疙瘩汤就下去一截。
三楞深深吸一口大喇叭,又缓缓地吐出,在那青蓝色的烟雾后面是一张黢黑消瘦的长脸。浓浓的眉毛里堆积着忧愁,眼角满是眵目糊。他才四十出头,疲惫的目光和那粗糙的面皮却显得他苍老了许多。
眼下已跌进四月,他那黑棉袄还没换下来,里边衬的红秋衣早已泛白。他觉得有点热,解开两个扣子,午后的风肆虐地吮舐着他那赤条条的身子,他又把秋衣的领口向上提了提。他思忖着:经济社会死人也能卖钱?他开始有点明白经济是啥?是钱。难怪现在人们离开钱不说话。
他弄不懂,这姓成的咋就这么有钱,一个死人就值五千?他觉得不可思议。
三楞从那两个工人的口中得知:姓成的是包工头,手里有百十万。早先他家里穷,他娘跟人跑了。他爹打了半辈子光棍,昨儿个死了。
当地有个习俗,如果把他爹自个儿埋了,就是孤魂寡鬼,在阴曹地府里也不会老实了。一个光棍鬼,寂寞难耐,想女人想急了啥事都敢干,就要跑到人间来闹事。危害最大的是他的家人,给家人降灾降病,搅得家里不得安生。所以姓成的要给他爹娶个老婆。
灵芝的主治医生进得屋来,几句话就说得这一家人目瞪口呆。
病检报告证实灵芝得的是**癌,需要马上手术,费用得四、五千。
顿时,三楞便两眼发直,傻呆呆地捧着碗蹲在墙根一声不吭,懵了。
灵芝与巧娜抱头大哭,凄厉的哭声在病房里、走廊里颤颤地回荡。
突然三楞大喝一声:“别哭啦!”把碗往地上一礅,“哭啥?又没死!哭就有钱啦?有我在,啥也不怕!”
有钱人拿钱不当钱,一个死人就值五千。穷人得下病没钱看,眼瞅着等死。三楞心里不由地泛上来一股恨:“狗日的,你有钱你就狠狠地死,全家死光才好哩!”
三
天快黑时三楞回到病房,他敛不住一脸的喜兴,把三张十元票子恭恭整整地放在灵芝面前。嘻嘻地望着她,等着她夸奖两句。
灵芝啥也没说,只顾反复地看着钱,好似今天这钱跟往天那钱有啥不同。
三楞沉不住气了:“咋样?一后晌就挣三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