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贼
喇叭声声直灌三楞耳廓。奔跑着的小卧车里净是些大块头,一个个西装革履,脑满肠肥。手机放在耳朵上,小灯还一个劲儿地扑闪……
三楞想,这些家伙有啥事,不是进舞厅,就是进歌厅,有钱没处花。继而想到美容、足浴、歌厅里的那些小姐,扭扭屁股,揉揉脚,嚎两嗓子就挣那么多钱?马上他又想了回来,但凡有一分奈何,谁愿意叫自己的女子去那种地方伺候人,那钱是好挣的?
三楞在街上徜徉,他看能不能再碰上医院的那种事,有人找干活的。越溜达他心里越凉,溜达了半天也没人问他一声。他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要人干活,问了几个人,人家连话都没答,摇摇头就把他打发了。他也觉得自己那股子寒酸样儿往街上一站,正应了一句时尚话——污染市容。
晌午了,三楞还没回来,灵芝心里没着没落,巧娜找了两趟也没找着,急得她眼泪汪汪的。
那护士又来催:“出院就去办手续,上了班又要算一天。”
三楞不说出院,也不说不出院,只是扭过头去脸对着墙不吭声。那护士气得扭身走去。
灵芝愣愣地瞅着男人。她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男人眼珠子都急红了,可没钱医院不给手术。她想说什么,张开的嘴又闭上,眼睛里噙着泪水。
巧娜怔怔地看着爹,出院不出院爹说了算。
三楞百无聊赖地蹴在地上,深埋下头,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瞪着一双大眼痴痴地瞅着地面。这一刻,他那姿势和他那神情酷似一尊泥塑。
三楞“嗯”了一声,父女俩便往回走。
回到病房。巧娜一头扑进娘怀里,张开手就把个什么塞进了娘嘴里,堵得灵芝直“喔喔”。灵芝立即就觉得嘴里酸甜酸甜的,又一看,巧娜那小手上沾着粘粘糊糊的一层红,灵芝笑了:“是冰糖葫芦?”
巧娜也笑了 。
灵芝看着女儿那高兴的样儿,翻身坐起来就穿衣裳。
三楞不解地问:“你干啥?”
过了好半晌,他腾地一下蹦起来梗着脖子:“我就不信活人能叫尿憋死!”转身出了病房。
五
三楞在街上游荡,他边走边想,就凭着他那一身力气,又能下苦,就不信挣不来钱。另外他心里也有个小九九。他觉得,不管咋着总还是社会主义,就不信医院真得会见死不救。穷人有穷办法——赖!反正灵芝的病没治好不能回家,回到家就算完了。
红彤彤的日头挂在天上,三楞觉得闷热,像是钻进了蒸笼里。他脱下棉袄斜披在肩上,露出他那发白了的红秋衣。四月天,只穿一件秋衣哪行?何况还是件领子和袖子快要化没了的破秋衣。他没有城里人那羊毛衫、皮背心,又不愿现出乡下人的那种自卑与寒酸,便直起腰挺起胸,雄赳赳地走着。不一会儿,一股凉意便裹卷了他全身,于是又缩回身子,觉得还是这样舒服些
街上人流匆匆,熙来攘去,硕大的玻璃橱窗里映出三楞龌龊的身影,他不愿看见自己那寒碜样,便扭过头去。
她乐呵呵地:“回呀!”
“病不治了?”
“咋!不回?”
“躺下!”
灵芝见女儿高兴的那样儿,还以为是要回家哩!又见男人那态度很坚决,只得慢慢地脱去衣裳。